上辈子，宋赫安娶了妻子叶雪蓉。幼年失去双亲的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叶雪蓉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他的堂哥宋鹏程。他沦为所有人的笑柄，一生郁郁而终。一朝重生，堂哥吵着闹着娶了以后会成为首富的叶雪蓉。人生互换，宋赫安选择了上辈子早死的沈馨婷。婚后妻子沈馨婷敬他对他好，他以为自己的愿望实现了，可没想到，他还是选错了。
第1章
1978年12月，淮安县的部队家属院。
宋赫安拎着菜篮子，刚走到家门口准备掏钥匙开门，就听见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
“馨婷，你当初不是很喜欢宋鹏程吗，怎么后来嫁给了宋赫安？”
宋赫安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里面，沈馨婷温柔的声音响起：“鹏程喜欢叶雪蓉，但当初跟叶雪蓉有婚约的是宋赫安，他要是闹起来换亲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会怎么说鹏程？”
“我委屈一点没关系，只要能稳住他别破坏了鹏程的婚姻。”
她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宋赫安的耳边炸响，让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十二月的天冷得刺骨，冻得他心脏都在疼。
又是宋鹏程。
上辈子，宋家与沈叶两家都有婚约，堂哥宋鹏程先挑中了身为女军官，前途无量的沈馨婷。
宋赫安只得与当时还一穷二白的叶雪蓉结婚。
婚后，他一心经营两人的家，让叶雪蓉安心在外打拼成了女首富。
可在沈馨婷意外早死后，他才知道，叶雪蓉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他的堂哥宋鹏程。
那两人每日纠缠在一起。
宋赫安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最后，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房中死去。
临死前，他许愿下辈子不要再看见这两人。
重活一世，上辈子娶了早死女军官沈馨婷的宋鹏程，这一世却大闹着娶了叶雪蓉。
宋赫安知道，宋鹏程也重生了。
他不争不吵，安安静静娶了沈馨婷。
结婚那一天晚上，沈馨婷抓着他的手，眼神说不尽的温柔。
“赫安，我听说了你在宋家过的并不好，但你既然和我结婚，以后我一定和你好好过。”
“赫安，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相信我。”
父母早死后，从来没有人用这种坚定又心疼的眼神看过宋赫安。
就因为这两句话，他从此将她放进了心里。
婚后沈馨婷待他很好，与前世叶雪蓉的冷漠全然不同。
宋赫安一直以为，是上辈子临死前他向老天爷许的愿望成了真，所以这辈子将沈馨婷给了他。
是他想错了。
原来，沈馨婷喜欢的，也是宋鹏程。
抬手抹了把脸，又深吸一口气压下颤抖的呼吸，宋赫安推门而入。
里面，沈馨婷和她的发小李珊珊同时转头看来。
两人皆是脸色一变，沈馨婷神色紧张：“赫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赫安却是若无其事笑了笑：“刚刚回来，怎么了？”
沈馨婷观察他神色，松了口气，起身接过菜篮：“没事，珊珊你先走吧，我该给我老公做饭了。”
她说完又握住宋赫安的手：“那么冰呢，快去用热水洗脸洗手。”
宋赫安心里五味杂陈。
刚刚她才说过不爱他，可现在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又不似作假。
他忽略心里的痛楚，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进了洗手间。
洗完脸，宋赫安抬头，对上镜子里那双微红的眼。
重来一世，是老天给他的机会，他真的还要这样活吗？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宋赫安走进院长办公室。
“院长，一周前您不是跟我说院里要派人去北京的医院深造学习吗，我想好了，我去。”
老院长一愣：“你真的想好了？这一去可就是好几年不能回来。”
宋赫安毫不犹豫地点头：“学习更多的知识和技术，才能更好的服务人民。”
老院长闻言从旁边的一摞文件中抽出一张申请表递给他。
宋赫安拿着申请表，看着上面‘归期未定’的几个字，心口泛起一阵酸涩。
上辈子，他也同样有这样一个去北京深造的机会，可他为了照顾叶雪蓉，放弃了。
这辈子，老院长就有跟他说起去北京的事情，可当时他只想留在沈馨婷身边，拒绝了。
但现在他已经想清楚了，既然两辈子他都不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那他就要成为最好的外科医生，拯救无数家庭。
眼神逐渐坚定，宋赫安抽出白大褂胸前口袋里的钢笔，郑重地在申请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宋赫安。
这一次，他要为自己而活。
第2章
签完字，宋赫安把申请表递过去。
老院长接过，心里很欣慰：“离出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好好准备一下。”
宋赫安点点头：“谢谢院长。”
想了想，他又说：“不过这件事能不能先别往外说？我怕中间出什么岔子。”
宋鹏程从小就看他不顺眼，什么都要抢，抢不到的也要给他搅黄了。
老院长笑着说：“我知道，还没哄好你们家那位是吧，沈团长和你那么恩爱，肯定舍不得。”
宋赫安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一走出办公室他就迎面碰上两个同事。
“宋医生，你们家沈团长又来医院找你了。”
“真羡慕啊，沈团长那么忙还抽空来陪你吃饭，哪像我们家那口子，在家都懒得多看。”
“你羡慕不来，这种好媳妇可遇不可求的，是宋医生命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玩笑。
宋赫安心里却泛起说不出的苦涩，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幸福和甜蜜了。
就在昨天听到沈馨婷和李珊珊的那番对话之前，他也这么以为。
可现在，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千万根针刺入，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
沈馨婷对他的确好，可却不是因为爱，而是担心他破坏了宋鹏程的幸福。
迈着僵硬的步伐，宋赫安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诊室。
“去哪了？我都等你好久了。”沈馨婷上前来拉他。
他垂下眼：“刚去院长那里报告了几个患者的情况。”
沈馨婷没有怀疑，从旁边的布袋子里拿出铝饭盒来打开。
布袋子是她特意找人做的，里面塞了棉花保温，铝饭盒里的食物都还是热的。
打开饭盒，里面是白面馒头，还炒了鸡蛋和肉酱，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换作以前，宋赫安肯定会假装生气地说她浪费，再甜甜蜜蜜地吃下去。
但现在，他看着暄软香甜的馒头却没有一点胃口。
“你吃吧，我不饿。”
沈馨婷一愣，温柔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她边说边从旁边的热水壶中倒出一些热水，然后将搪瓷缸摆在了他的手边。
“多少吃一点，知道你受器重，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宋赫安抬头看着她，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点点假装。
可是没有。
沈馨婷的眼里都是真挚的担忧和心疼，
宋赫安几乎都要怀疑，昨天听到的那些话是不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就在他张嘴想要说什么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赫安，我来看你了。”
面前的沈馨婷眼眸一闪，几乎是下意识就朝门外看了过去。
下一秒，宋鹏程出现在门口。
他穿了一件褐色的棉袄，却一点不显臃肿，反而衬得人精神又俊朗。
宋赫安认出那棉衣的布料，那是沈馨婷的部队过年发给军属的，他很喜欢。
可第二天，那布料就不见了，沈馨婷说是送人了。
想到这，宋赫安心口发堵。
还没开口，沈馨婷先出了声：“堂哥快进来坐吧，吃过饭了吗？”
以前，宋赫安只会觉得沈馨婷这样是爱屋及乌，尊重自己的家人。
但现在他终于明白，沈馨婷对宋鹏程殷勤，仅仅是因为对面的人是宋鹏程。
其实以前，他细看也能发现的。
沈馨婷给自己带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宋鹏程带一份。
她的解释是：“他有了，就不会来抢你的了。”
当时的他沉浸在自己被爱的幸福中，刻意忽略了这一切。
收回思绪，宋赫安自嘲地勾了下嘴角。
宋鹏程摇头笑道：“我吃过了，今天雪蓉回来了，想叫赫安回家吃饭，弟妹也一起来吧。”
宋赫安刚要拒绝，沈馨婷却已经答应了下来。
“晚上我和赫安会一起过去的。”
宋鹏程笑了笑：“那就晚上见了。”
临走前，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说：“对了，谢谢弟妹之前送过来的布料，我很喜欢。”
沈馨婷顿了顿，声音轻轻的：“喜欢就好。”
沈馨婷的视线一直看向门外，随着宋鹏程的身影消失，她才反应过来看向身旁的人。
“赫安，叶雪蓉在外搞些投机倒把的生意，你堂哥在家一个人辛苦，我才想着送点东西过去。”
宋赫安心里却堵得慌，他很想问：“既然这么舍不得，当初宋鹏程吵着要娶叶雪蓉的时候为什么不争取？”
但话到嘴边却是转了个弯：“晚上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沈馨婷的眉头一皱：“为什么？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叶雪蓉？”
若是以前宋赫安一定当她是在吃醋，可现在他却分明从那声音里听出了警惕的冷意。
尖锐疼痛划过宋赫安心脏，他喉咙梗涩，反问：“是又怎么样？”
沈馨婷有瞬间的哑然，随即怒意涌出。
“当年跟叶雪蓉结婚的确实应该是你，但这么多年，我对你还不好吗？”
诊室门口已经有人看过来，宋赫安转头闭了闭眼：“你先走吧，我要忙了。”
沈馨婷看他半晌，下意识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宋赫安不去看那背影，整理东西的手却在轻轻发颤。
没关系，一个月后他就会离开。
到时，对于这三个几乎毁了他两辈子的人，他都不会再见了。
第3章
可宋赫安下班时，他又在医院门口碰见了沈馨婷。
沈馨婷走上前，轻叹了一口气。
“赫安，我知道我今天说话语气重了，我向你道歉。”
“但你是我丈夫，我不喜欢你的心里还想着别人，你不想去咱们就不去。”
宋赫安看着她情真意切的表情，心里却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几乎无法喘息。
沈馨婷到底是有多爱宋鹏程，才会听过那样的话后，还这么委曲求全来认错。
就这么怕他去破坏宋鹏程的婚姻吗？
但自己即将离开，他不想再生波澜。
他低头，语气里多了一丝疲惫：“我不想回去是因为，他们每次叫我回去只是想要我上交工资。”
上辈子，沈馨婷早逝，宋鹏程成了鳏夫，他的津贴便全部补贴给了宋鹏程。
为此，岳母一家十分瞧不起他。
而这辈子的叶雪蓉生意还没成功，日子过得很紧，他的工资依旧要补贴给宋鹏程。
宋赫安都觉得自己可笑，好像他由始至终都是为了宋鹏程而活。
但他说完，沈馨婷却不赞同地看着他：“赫安，宋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该报答的。”
“就连你上大学，也是堂哥让给你的，你的工资补偿给他不是应该的吗？”
宋赫安眼里涌出嘲讽。
养育之恩？
当年他的爸妈在工厂出事，工作名额就被大伯一家抢了过去，从此成了人人羡慕的双职工家庭。
可他在大伯家过的什么日子呢？
吃不饱穿不暖，更是小学之后就让他辍了学，他只能捡了宋鹏程不要的课本偷偷学习。
当时高考还没恢复，他遇见一个下放来的医生学了本事，然后自己悄悄去公社申请了大学名额。
宋鹏程处处想要压他一头，对外声称这个名额是让给他的。
他解释过很多次，可别人都说他一个小学毕业的人，怎么可能自己拿到上大学的名额？
没有人相信他。
就连表面上事事顺着他的沈馨婷，也是毫不犹豫站在宋鹏程这边。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多费口舌了。
沈馨婷却以为他是默认，牵了牵他的手。
“没关系的，老公，给他们，我的津贴足够养活你。”
明明那只手柔软又温暖，宋赫安却觉得，一股凉意传到心脏。
就连那声‘老公’他听在耳中，也觉得像在嘲讽一个小丑。
来到宋家。
叶雪蓉看见宋赫安，眼神有一瞬不自然。
虽然两人什么也没发生，但也毕竟曾是未婚夫妻。
很快，她又恢复如常招呼两人吃饭。
沈馨婷四下看了一眼，问道：“康康呢？”
宋鹏程回道：“下午玩累了，睡着了。”
康康是叶雪蓉跟宋鹏程两岁的儿子。
闻言，沈馨婷似乎有些遗憾的模样。
宋赫安见状心下一涩，他也曾想和沈馨婷要个孩子。
沈馨婷却一直推脱想过二人世界，如今倒是对宋鹏程的孩子十分上心。
吃过饭，宋赫安还没说话，沈馨婷便把一个信封塞到了他手里。
他摸了摸那厚厚的信封，比他的津贴还要厚很多，想必她自己又添了一些。
宋赫安抿了抿唇，将信封给了宋鹏程。
宋鹏程顿时喜笑颜开，亲自送他出门。
路上，他一脸自信：“赫安，你放心，等你嫂子做生意赚了大钱，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随着他的话，宋赫安心脏猛地一跳。
上辈子，高考恢复之后，政策也慢慢放开，叶雪蓉也趁着这个机会，一步步成为了女首富。
而沈馨婷，就是在今年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去世了！
想到这，他倏然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沈馨婷。
两人对视，沈馨婷下意识勾唇：“老公，怎么了？”
宋赫安眼睫一颤。
即便决定离开，他也不想沈馨婷出事。
正晃神，就听身后沈馨婷大喊一声：“小心！”
宋赫安偏头，就看见一辆二八大杠朝着他和宋鹏程撞了过来！
宋赫安懵了一瞬，就看见沈馨婷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宋鹏程拽到了自己身边。
而他眼睁睁地看着二八大杠撞上自己，连人带车一起重重倒在地上。
第4章
手肘撞击在地上的剧烈疼痛，让宋赫安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刚才将沈馨婷的动作看得分明。
她明明可以在保护宋鹏程的时候顺便伸手拉他一把，这样两个人都不会有事。
可是她没有。
宋赫安躺在地上，有雪花落进他的眼里，瞬间凉透了他的心脏。
直到看见鲜血，沈馨婷心脏猛地一刺，这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松开了宋鹏程朝宋赫安跑了过去。
“老公，你没事吧？”
她眼神慌乱无比，将人扶起来后又四处检查了一下。
除了手上有些擦伤，没有什么大问题。
沈馨婷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宋赫安眨了眨酸涩的眼。
没事吗？
那他的心脏怎么会这么疼？
他低头看着自己棉衣被地面摩擦出的洞，雪白的棉花在寒风中飘摇。
就像是他一颗破了洞的心，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有路过的好心人看见，赶紧叫了公安同志过来。
宋赫安坐在公安局大厅里的火炉旁，四肢才渐渐暖和过来。
一个公安同志怀里抱着文件走过来：“那位同志喝多了酒才撞上你，不过你放心，这种行为我们绝不会姑息……”
说着他视线一低，看见了宋赫安的手臂：“哎呀，还在流血，我帮你的伤口上点药吧。”
宋赫安低垂着眼：“谢谢公安同志。”
“为人民服务嘛，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说完，公安就转头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你等等，我去找药箱。”
沈馨婷站在旁边，表情无措：“赫安对不起，刚才我不是不想救你。”
“你堂哥前两年生了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他要是被撞一下肯定很严重，我身为军人，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要先帮助弱者的。”
宋赫安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讽刺地笑了笑。
宋鹏程从小吃得好，养得精贵，可不是身体不好。
相反，他从小就饿肚子，还要包揽宋家的家务，底子才是一直不好。
还是后来成了外科医生需要大量的体力应对手术，他才将身体练成如今的健康样子。
沈馨婷像是没察觉他的情绪：“还好你也没什么大事……”
宋赫安打断她的话：“沈馨婷，你知道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手有多重要吗？”
沈馨婷看着他苍白的一张脸，心底莫名慌乱：“我当然知道，你放心，老公，我一定好好照顾你让你早日恢复……”
说着，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赫安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叶雪蓉带着她两岁的儿子康康来了。
他们一进来就直接往宋鹏程那边走了过去。
“儿子睡醒一直在找你，就一会儿没看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叶雪蓉担忧地对宋鹏程嘘寒问暖，叶康康围在他的腿边喊‘爸爸’。
宋赫安看向沈馨婷，就见她正看着那一家三口出神。
他两辈子所求，也不过是这样平淡的幸福，却两次都遇人不淑。
伤口的痛意似乎蔓延到心脏，宋赫安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伤口出神。
拿出药箱给他上药的公安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是自己上药的手太重，动作轻了不少。
给他上完药，公安还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给他：“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宋赫安撕开糖，苦涩的心微微回暖。
等在公安厅做完笔录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宋赫安只觉得身心俱疲，躺上床没多久就有了睡意。
可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身边的床铺下陷，然后一只柔软的手臂伸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紧接着，柔软的手探进他的衣服，一路游离往下。
宋赫安瞬间清醒，睁开眼，就见沈馨婷那张好看的脸在自己的眼前放大。
嘴唇上顷刻传来濡湿的感觉。
他脑中一片空白，就听她在耳边娇媚的开口道：“老公，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宋赫安僵硬一瞬：“为什么，之前你不是说想过二人世界吗？”
沈馨婷没回答，只是急促的呼吸着。
宋赫安想到了沈馨婷今天看康康的眼神，是那一家三口的幸福刺激到她了吗?
察觉到身边这个女人越发肆无忌惮的动作，他低声开口：“我伤口疼。”
沈馨婷顿了顿：“好，等你养好伤，我们时间还有很多。”
墙上的挂钟报时声响起，十二点了。
宋赫安闭了闭眼。
还有二十九天。
沈馨婷，我们没有时间，也不会有孩子了。
第5章
第二天一早，宋赫安醒来的时候，沈馨婷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她温柔地说：“老公，你醒啦，快过来吃点东西。”
“我一早就去医院帮你请了假，你受了伤今天就好好在家休息。”
宋赫安坐下来，低着头喝了一口粥。
粥的温度不烫也不凉，刚刚好。
其实，只要不提宋鹏程，沈馨婷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妻子。
安顿好宋赫安，沈馨婷像往常一样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临走前，她还是笑着说：“我跟领导换了肉票，回来给你炖骨头汤喝。”
宋赫安忍不住叫住她：“馨婷？”
他脸色有些苍白，想起昨天的那辆二八大杠，眼底更加担忧。
上辈子，沈馨婷好像就是十二月出的事，就是这几天。
他本来也想去吊唁，但叶雪蓉劝他别去，宋鹏程刚失去妻子，肯定更不想见到他。
后来宋赫安才知道，那段时间，一直是叶雪蓉在陪着宋鹏程。
想到上辈子那些荒唐事，宋赫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和早逝的沈馨婷到底谁更可怜。
对面，沈馨婷回头看着他。
看到宋赫安有些苍白的脸色，她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怎么了？”
宋赫安想提醒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开嘴，也只是问：“这几天部队有什么任务吗？”
沈馨婷摇着头笑了：“没有，你放心，我会早点回来陪你的。”
宋赫安抿了抿嘴唇：“我昨天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出事了。”
“你自己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沈馨婷微微皱眉，走回他身边，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别怕，梦都是反的，我不会出事的。”
宋赫安很想反驳那不是梦，那是真的会发生的事，却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说：“你早点回来。”
沈馨婷笑着答应了。
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你的棉衣不是破了吗？我会想办法再弄几张布票和棉花票给你重新做一件新的。”
“别胡思乱想了，我不会有事的。”
安抚完，她才起身离开。
留下宋赫安一个人，心乱如麻。
但好在，一到傍晚沈馨婷就准时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宋赫安回了医院工作。
每天上班前，他都会嘱咐沈馨婷小心，甚至还将母亲留下的一件平安符给了沈馨婷。
沈馨婷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每天都会准时来接他下班。
无论是在医院还是部队，他们都成了令人羡慕的一对夫妻。
宋赫安有时也会恍惚觉得，沈馨婷是不是演着演着就真的入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十二月马上就要结束了。
距离宋赫安离开，还有二十天。
这天宋赫安做完一个手术出来，天已经黑了，沈馨婷却没来接他。
宋赫安心里一紧，涌起巨大的不安，他不停地安慰自己沈馨婷可能是有事先回家属院了。
可等他回到家属院，家里却空无一人。
刚好住在旁边的周大哥路过，他着急地问：“周大哥，你媳妇回来了吗？”
周大哥朝空荡荡的屋子看了一眼：“咦？沈团长还没回吗？我媳妇说市里来了个越剧团可火了，今天沈团长特意去排队买了两张票要接你呢。”
“小宋，你还喜欢看越剧啊？”
宋赫安动作一顿。
喜欢越剧的不是他，是宋鹏程。
原本的温情瞬间消散，宋赫安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可笑。
他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着摇了摇头。
刚要转身回去，突然有人冲了进来。
“小宋，快，快去医院，沈团长出事了！”
第6章
宋赫安脑子嗡的一声，耳边似乎又响起上辈子有人来报丧的声音。
他踉跄了一下，旁边的周大哥慌忙将他扶住，问那人：“天老爷，这是发生了什么？”
来人喘着粗气：“说是沈团长路上遇见拍花子的人贩子，那几人身上带着刀呢……”
闻言，宋赫安定了定神，快步往医院的方向跑去。
等到了医院，他就见沈馨婷满身是血地躺在病床上。
老院长站在一旁：“小宋，虽然你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但沈团长毕竟是你媳妇儿，还是等胡主任来……”
话没说完，就被宋赫安打断：“我自己来，准备手术。”
旁边的医护人员都是一愣。
宋赫安神色冷静理智得可怕：“不管她是不是我媳妇，现在她只是一个病人。”
进入手术室，宋赫安看着毫无知觉的沈馨婷，心脏撕裂一般疼得发颤。
但他的手，却一丝都没有抖。
直到外面的天都亮了，这台手术才结束。
旁边护士长长舒了口气：“总算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宋赫安眼睛，后知后觉的恐惧和疲惫一同涌来，他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宋赫安再醒来的时候，是在病房的病床上，周大哥守在旁边。
宋赫安第一句话就问：“周大哥，馨婷怎么样了？”
周大哥脸色有一瞬滞涩，随即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在隔壁病房好好躺着呢，你都累倒了，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沈团长那里有人照顾。”
宋赫安见状心中一慌，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我要去见她。”
说着，他就不顾劝阻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
几步走到隔壁病房，透过门上的方窗看见里面的场景，宋赫安浑身一僵。
原来周大哥所说的有人照顾，是指的宋鹏程。
宋鹏程满眼担忧：“馨婷，要不是你，我就被那几个人贩子拐走了。”
“但你伤成这样，我都不晓得怎么感谢才好。”
里面，沈馨婷脸色苍白：“堂哥，你不要多想，我是军人，救人是我的天职。”
昨天情况紧急，宋赫安没多问。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沈馨婷是为了救宋鹏程才差点失去性命。
上一世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吧，所以宋鹏程才不愿提起，他将自己的媳妇害死了。
宋赫安自嘲一笑，就见沈馨婷又拿出两张票：“这是你拜托我去买的票，还好没掉。”
到了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记得宋鹏程交代的每一件事。
尖锐的疼遍布宋赫安四肢百骸，他只觉得心口酸涩无比，转头离开。
可每一步都沉重的宛如行走在泥沼中。
刚回到病房门口，他便遇上院长。
“小宋医生，你醒了啊？来我办公室一趟。”
走到院长办公室，老院长叹了口气：“小宋医生，之前要去北京的事有变动了。”
宋赫安眼皮一跳：“怎么了院长？是申请没通过吗？”
院长摇头：“不是不是，是出了点事情，队伍得提前出发，就在一个星期之后。”
“可你媳妇现在又受了伤，我怕你这边有什么顾虑。”
宋赫安往沈馨婷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老院长见状，眼中泛出遗憾：“去不了也没关系，反正以后……”
宋赫安打断：“我没有顾虑，一周后我会准时出发。”
老院长一愣：“你确定吗？北京和我们远隔千里，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如果发展顺利，也许你下半辈子就在那里扎根，再也不回来了。”
宋赫安笑容发苦，语气却坚定：“我确定。”
他已经救下了沈馨婷，就当是还清她这几年的照顾了。
以后他们，两不相欠！
第7章
回到自己的诊室，宋赫安的目光再一次放到了日历上。
原本在他要离开的日子标了一个红圈，他抬起笔在那红圈上划了个叉。
目光再往前移，有个日子很早之前就被他标了一颗小小的星星。
一周之后的1月1日。
三年前的那天，沈馨婷跟他领了结婚证。
怔了一瞬，宋赫安从抽屉里拿出纸，下笔。
一笔一划之下，‘离婚申请’四个字出现在纸上。
宋赫安看着那几个字发了会儿呆，心口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将那密密麻麻的痛压下去，再落笔时没有了丝毫犹豫。
一气呵成将报告写完，他将那薄薄几张纸夹在一份文件中起身去了沈馨婷的病房。
病房里，宋鹏程依旧没有离开。
宋赫安进去的时候，沈馨婷笑意顿了顿：“赫安，你来了？”
宋赫安见状，拿着文件的手一顿。
是怪他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他们二人难得的相处时光吗？
他握着文件的手紧了紧，若无其事问：“堂哥也在啊，怎么这个表情？”
闻言，沈馨婷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宋鹏程则是上前走到宋赫安面前：“对不起啊赫安，弟妹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你工作忙，要不最近我来照顾她吧！”
宋赫安扯了扯嘴角：“馨婷救了人是功臣，就算我忙，部队也会安排人照顾。”
“堂哥你有家庭有孩子，以前还和馨婷有过一段，风言风语传出去不好听。”
宋鹏程这突然转变的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馨婷还没死，又有了利用价值。
关于这些宋赫安并不想去探究，但在离开之前，他也不想再委屈自己。
宋鹏程笑意勉强：“说的也是。”
沈馨婷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宋赫安没有在意这两人的脸色，公事公办询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伤口有没有崩线？”
沈馨婷的话被堵回去，她也觉得宋赫安的态度有些奇怪，但那话又偏偏句句在理。
她现在是患者，只能先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宋鹏程越发委屈，有些不甘心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就直接起身离开。
沈馨婷下意识想开口挽留，宋赫安已经将她的情况记录好，将手里的板子递了过去。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在这里签个名。”
板子上的纸张并非他刚才做的记录，而是那张‘离婚报告’。
被他小心地折了一下。
沈馨婷的眼神一直跟在离开的宋鹏程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就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手里沈馨婷签好字的报告，宋赫安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发酸。
他早就知道，只要宋鹏程在，他肯定就能成功骗到沈馨婷的签字。
他也确实是骗到了。
只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此刻，病床上的沈馨婷终于忍不住开口：“赫安，堂哥跟我们是一家人，你刚刚那话，太难听了。”
宋赫安咽下喉咙里的涩意，抬眸看她。
“沈馨婷，你上次问我是不是没有忘记叶雪蓉，我现在告诉你，我忘了。”
“那么你呢？你忘记宋鹏程了吗？”
“你为他拼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作为你丈夫的我该怎么办？”
他不是宋鹏程，还有个叶雪蓉兜底。
沈馨婷一顿，久久没有言语。
宋赫安笑了笑，没再等到她的答案，直接转身离开。
他们结婚三年，沈馨婷第一次没有追上来。
等他走到楼梯口的拐角处，他发现宋鹏程正在等着他。
宋鹏程笑意冷凝，全然没有刚才那副可怜的样子。
“宋赫安，你也是重生回来的对吧？”
宋赫安站在那里，冷冷反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鹏程看着没有丝毫诧异，甚至表情冷静的宋赫安，他笑了：“你果然是重生的，怪不得馨婷这辈子竟然没有死。”
“但是宋赫安我告诉你，就算你救了沈馨婷也没用，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馨婷和雪蓉爱的人只有我，你永远都只能被我踩在脚底下！”
宋赫安垂眸笑了笑，是自嘲，也是释怀。
他也懒得装了，走之前只留下一句：“我知道，都给你。”
他已经不再奢望将幸福寄托于旁人，从今往后，他会爱自己。
第8章
沈馨婷要住院几天，宋赫安独自回了家。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他将这三年来所有沈馨婷送他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沈馨婷出差上海买的时兴衬衫，她特意找匠人订做的男士戒指，苏联商店的手表……
能送的就送给了大院里的军属们，不能送的，就一把火烧了。
12月27日深夜，距离他离开还有五天。
宋赫安在阳台上，点燃了一个炭盆，将自己和沈馨婷的婚纱照扔了进去。
看着照片火苗舔舐而上，将两人的身影燃成灰烬，他仿佛也在那火中重生。
第二天早上，宋赫安来到医院，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一个中年医生。
“小宋医生你好，我是孙伟，你叫我孙哥就行，院长让我来交接你的工作和病人。”
宋赫安点头感谢：“好的孙哥，给你添麻烦了。”
孙哥摆手：“哪里的话，我是有家庭和孩子牵绊着，不然我也想去外面看看呢。”
将病例移交给孙伟后，看见他要去查房，宋赫安又提醒：“孙哥，查到702床我媳妇时，别提我要走的事，我怕她一听心里就难受。”
孙伟点头：“我知道，你们俩的恩爱全院都听说过。”
“沈团长这种好媳妇不多了，不和你吵闹还愿意放手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宋赫安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一忙，他就忙到了下午。
原本在病房的沈馨婷主动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看见宋赫安，她似乎有些难言的委屈：“赫安，你今天都没有来看我。”
她其实并没有伤到要害，当时宋赫安手术花了那么久时间，主要还是她失血过多。
伤口一处理好，加上她本身就是军人，体格好，恢复得很快。
宋赫安淡淡道：“年底事情多，比较忙。”
沈馨婷小心观察他的神色：“赫安，你昨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我以后会跟堂哥保持分寸和距离，我是真的想好好跟你过日子。”
宋赫安喉咙又涌出浅淡酸涩，他转移话题道：“好好休息养病，明天给你送饭。”
沈馨婷松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我就知道我老公最好了。”
第二天上午，宋赫安抱着一个保温桶来到病房。
一到门口，他就看见宋鹏程坐在病床前，笑着道：“馨婷，快喝，这是我特意去国营商店买的牛奶。”
沈馨婷接过牛奶，脸上的神情都柔和：“堂哥你破费了，以后别浪费钱。”
“我家里还有几罐麦乳精，等我出院给你和康康送过去。”
宋赫安脚步被钉在原地。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沈馨婷都没有发现。
半晌，他无声一笑，转身回到办公室，独自将早上六点起来熬的黄芪排骨汤喝了个干净。
只是放下保温桶时，他的手一颤，喉间涌上苦涩。
其后一连两天，宋赫安将自己所有的工作交接好。
12月29日，距离他离开还有三天。
宋赫安正在整理自己刚拿到的证件和车票，孙伟突然急匆匆进来：“小宋，你快去劝劝你们家那口子吧，她要出院。”
宋赫安赶到时，就看见沈馨婷已经穿好了军装。
他没有阻止，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沈馨婷迟疑一瞬，还是说：“上次抓住的那伙拍花子还有同伙，堂哥刚才来医院说总感觉这两天有人盯着他，我已经申请带队去抓人了。”
又是宋鹏程。
宋赫安眼神平静到死寂，只转头对孙伟道：“让她出院吧！”
沈馨婷松了口气，临走前又拉住他的手：“这些人不是善茬，又是因为我才落网，我不把他们抓了，你也会有危险。”
宋赫安点头，帮她整了整衣领，如以往一般平常的嘱咐：“注意安全。”
沈馨婷不知为何，心脏莫名一跳，涌起慌乱。
她抱住宋赫安，在他耳边说：“老公，我记得1号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会准时回来。”
说完她松开手，匆匆离去。
宋赫安的掌心瞬间落空，一如他这段曾经以为美满的婚姻。
看着那曾让他有归属感的背影，他垂眸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一去，沈馨婷几天没有回家。
12月31日晚，距离宋赫安离开倒计时一天。
宋赫安独自坐在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子里。
屋子里一片冷清，沈馨婷依旧没有回来，只叫周大哥的媳妇带了句平安的口信。
一直等到时钟转过十二点，报时声响彻安静房间。
1月1日到了。
一夜无声，天蒙蒙亮时，宋赫安动了动僵硬身躯，提笔写了封信。
【沈馨婷，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那天，你跟李珊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难以相信，我的妻子爱着的，竟然是我的堂哥。
父母离去后，我以为这世上再也没人爱我。
但我遇到了你，你说会好好对我，会爱我，我信了。
可是，我好像信错了人。
三年夫妻，缘分也已尽。
就此结束吧，这场为了稳住我而诞生的虚假表演。】
1月1日清晨。
外面响起喧嚣声音，新的一年开始了！
宋赫安将离婚报告和写好的信放在床头。
他提上行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年的家，轻轻关上了门。
上午七点五十，火车站。
宋赫安裹挟在人潮中上了火车。
八点整，一辆开往北京的绿皮火车缓缓驶离了淮安县。
这一走，他和沈馨婷天涯相隔，此生再无相逢！
不知何时天空云消雾散，久违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宋赫安身上，他抓住阳光。
未来，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而他，也再不回头。
第9章
直到中午，一辆吉普车开进家属院，是完成任务的沈馨婷回来了。
“赫安，我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圆满，领导说下次的晋升……”
沈馨婷说着，推开了房门。
空荡荡的房间，让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脸上的笑容也一敛。
视线一转，她就看见了床头上的信件。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恐慌。
她大步上前，只一眼，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扔下东西，她直接上车，去了医院。
冲进宋赫安的诊室，却只看见一个小护士在收拾东西。
“赫安呢？”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小护士被她吓了一跳，看清是沈馨婷才定了定心。
但下一瞬，护士又露出诧异的表情：“宋医生去北京深造学习了，今天八点的火车，沈团长不知道吗？”
小护士奇怪的神情，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在她身上，再狠狠搅动着她的伤口。
这种痛，比那晚她被那几个人贩子刺的那几刀还要痛得多。
她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发不出声音来。
“沈团长！”
这时，一个小兵从外面闯了进来。
“沈团长，今天早上八点出发的，淮安县到北京那趟的火车遇上山体滑坡，一半的车厢都被埋了！”
耳边像是响起一道炸雷，让沈馨婷脑袋里只剩下一片嗡鸣。
眼前更是片片白光，什么也看不清。
小兵一连说了好些话，都没有得到沈馨婷的回复。
她看着已经呆滞的沈馨婷，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沈团长！上级领导让我们立即前往事发地点进行援救任务！”
沈馨婷这才清醒了过来，抬腿就往外赶。
小兵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火车出事的地方离上清市驻扎的军队不算太远，他们也会派人一起救援……”
沈馨婷却无心去听这些话。
她两三步上了吉普车，直视着前方，脑子里一片混乱。
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去救宋赫安。
无论生死，她都要将人给带回来！
吉普车在路上山路上疾驰，扬起一路的灰尘。
直到天色擦黑，沈馨婷才到火车出事的地方。
军队已经开始营救，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声。
出事的地方两边都是山，而现在，从山顶滚落的山石就砸在火车中间部分的车厢上，整列火车都因此侧翻脱轨。
沈馨婷看着将整条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的山石，心里止不住的发寒。
若是宋赫安在那被山石埋住的几节车厢内……
李珊珊扶着一个伤患从已经变形的车厢里爬出来，将人交给随行的医护。
原本她还想重新钻回车厢，一扭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双眼赤红正在挑工具的沈馨婷。
“你去这个车厢，里面还有几个昏迷的幸存者。”
被指到的小兵立马抬手敬礼：“是！李营长！”
然后，就钻进了李珊珊所说的那节车厢。
李珊珊快步走到沈馨婷身边，看着她手里的工具：“你要去清理那些山石？我跟你一起。”
像这样的现场，清理山石的时候是很危险的。
谁也说不准上面是不是还会有石头掉下来，一个不小心，救援人员可能也会被埋在下面。
可沈馨婷向来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作为她的发小，李珊珊一般都是跟着她的。
所以此时见沈馨婷有去山石那边的意思，她也挑了家伙跟了上去。
只是当看到沈馨婷不管不顾直接开凿的架势时，李珊珊也吓了一跳。
她赶紧按住沈馨婷大开大合的动作：“你怎么了？”
沈馨婷却是扬手一把推开了她，脸色难看地继续挖。
李珊珊看着她宛若魔怔了一般的表情，愣了好一会儿。
从小到大她们认识二十多年，一起参军，一起来到淮安县，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沈馨婷这么失控的样子。
眼看着沈馨婷腹部的衣服渗出血来，李珊珊再一次上前将人拽开。
“你身上伤都没好利索，上个任务又休息得不好，现在这样迟早会把身体搞垮！”
沈馨婷甩开李珊珊的手，重重的喘了好几下，才哑着声音开口：“赫安……在这辆火车上……”
李珊珊表情一僵，想开口安慰一两句，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腹部的伤口撕裂，此刻传来钻心的痛。
有几个正在挖掘的小兵小声叹息：“埋成这样，看来里面没有活口了……”
沈馨婷只觉得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
她浑身的血液上涌，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在此刻瞬间断裂。
眼前一黑，她就晕了过去。
第10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三天后，在淮安县的卫生院。
沈馨婷盯着屋顶晃荡的灯泡，闻着空气中的消毒水味，思绪渐渐清明起来。
一旁的李珊珊见她终于醒了，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松了一点。
“你的伤口早就感染了你怎么不说？你知道医生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让你退了烧吗！”
她语气很冲，沈馨婷却没反应。
她向来将任务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要。
更何况，上次那伙拍花子，在附近有着一个巨大的窝点。
这样一件事是由她发现的，她肯定要参与后续的抓捕任务，不然那伙人一定会报复她的家属。
只是任务时的条件总归不比医院，再说，以前她还受过更严重的伤，鬼门关闯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只是伤口感染发炎，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想着，等任务结束，到时候宋赫安帮她处理，她再请假好好养几天就好了。
以前都是这样的。
想到宋赫安，沈馨婷死寂的眸子动了动。
她开口，声音像是在砂纸上打磨过一样沙哑难听：“救援任务怎么样了？”
李珊珊知道她想问的，其实是宋赫安的消息。
她神情僵硬，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沈馨婷这次事故的遇难结果。
可在沈馨婷死死盯着的眼神下，她还是开了口：“清理得都差不多了……”
“我查了宋赫安的车票购买记录，他所在的车厢，刚好就是完全被埋的车厢之一。”
“那几节车厢……没有幸存者……”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每一个字，沈馨婷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像是翻涌起一片海啸，惊涛巨浪。
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白了几分。
她阖上眸子，眼皮剧烈颤抖，声音却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我想自己待会儿。”
李珊珊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出了病房。
整个病房瞬间就安静下来。
蓝色的挡光帘子被拢着，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刺得人眼眶湿润。
李珊珊出去的时候病房的门只是虚掩上。
沈馨婷耳力向来很好，此刻，外面的声音全部落进她的耳中。
“你知道前几天的山体滑坡造成了多少损伤吗？死了有几十上百人！”
“不止！我看了报纸，压了好多车厢呢，一节车厢里得多少人啊！”
“听说铁皮字车厢都瘪了，那人还能救得回来吗？”
“听说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可吓人了……”
更远一点的地方，还会有哭闹声传来。
这次的灾害受伤的人很多，许多受伤的人在原地紧急处理之后就送往了各处的卫生院。
可有些人的伤重，送往卫生院，也只是拖延了死亡的时间罢了。
沈馨婷听着外面的声音，只觉得心里更加堵得慌了。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听外面的声音。
这具身子也正是困倦的时候。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常年的警惕心，让沈馨婷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她愣了一瞬。
赫安？
可再仔细一看，她眼里的兴奋又淡了下去。
她看着来人，淡淡喊了一句：“堂哥。”
第11章
宋鹏程在床边的塑料凳上，听到沈馨婷有些冷淡的语气，愣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就又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多了几分悲痛。
“今天部队有人来宋家了，说是赫安乘坐了那辆出事的火车。”
说着，他就低下头来，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换作以往，这种时候，沈馨婷肯定会出声开始安慰他了。
可今天，他等了好一会儿，手抬得都有些酸了，也没有听见沈馨婷的声音。
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才发现沈馨婷压根就没有看他！
她正发着呆呢！
以前她就算是在他面前发呆，也该是瞧着他的脸发呆的！
心里莫名就起了无名火。
宋鹏程微微皱眉，又轻轻地喊了一句：“馨婷？”
却是连弟妹都不喊了。
沈馨婷这才从出神中惊醒，却是冷着脸：“堂哥这么叫我，不合适。”
宋鹏程直接就怔住了。
上辈子，沈馨婷是他的女人。
自从结婚之后，她对他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让他过了好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
只是可惜，她死得太早了，虽然后来她的补贴全到了他的兜里，他也过得不太好。
所以重生之后，哪怕知道娶了沈馨婷能过得很好，他也还是选择了当时很困难的叶雪蓉。
只是即便这样，他也还是感觉得到，沈馨婷是喜欢他的。
这让他心里格外的受用，自觉自己将宋赫安给压得死死的。
两辈子，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沈馨婷用这样冷淡地声音跟他讲话。
这让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在沈馨婷这里，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什么分量了！
想着，他的声音愈发的温柔：“是我的错，一着急喊错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弟妹，赫安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
“你是他媳妇，肯定比我们要难受多了，我便过来看看你，你要是有什么……”
沈馨婷只觉得他的声音像是闷热的夏夜里的蚊子，在她的耳边‘嗡嗡’直响，吵得她烦躁。
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出声打断：“堂哥，我需要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宋鹏程脸色一白。
沈馨婷怎么能这种态度对他！
但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她是因为宋赫安的死难受才会如此。
“那，弟妹你好好休息，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说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可沈馨婷，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
换作以前，宋鹏程来看自己，她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可今天，她一点高兴的心情也没有，甚至满脑子想的，都是宋赫安。
想着他留下的那封信，想着自己去参加任务之前见他的最后一面，想着他的死……
想着想着，眼前就会浮现起他们结婚的那天晚上。
她揣着小心思，对他说会对他好，会好好爱他。
他那一点点亮起来的眼眸，如今她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眨眼，一颗滚烫的眼泪就从她的眼角滚落。
晚上，李珊珊处理了手头的事情，就来了病房。
可是，她推开门，却见整个病房中空荡一片。
沈馨婷不见了！
第12章
李珊珊被吓了一跳，连忙问过路的护士：“这个病房的人去哪里了？”
护士看了一眼墙上的病房号，摇头：“沈团长自己走了，我们拦也拦不住。”
李珊珊被气得不行，但身为发小，此刻也能猜到沈馨婷去了哪。
她没再耽误，直接去了家属院。
她因为没有结婚，所以住的是部队的宿舍，也只有找沈馨婷的时候，才会到家属院来。
一推开沈馨婷家的门，一股浓郁的酒味就扑面而来。
沈馨婷就瘫坐在角落里，靠着墙，左手拿着一张纸，右手拿着一瓶酒。
而她的脚边，乱七八糟的倒了一地的空酒瓶子。
李珊珊只觉得血液直往脑袋上冲。
她几步跨到沈馨婷面前，将她手里的酒瓶夺下：“沈馨婷！你不要命了！”
沈馨婷僵直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眨了眨眼睛，却是笑了出来：“是啊，我不要命了。”
“现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李珊珊拽着她衣领的手一顿。
她的眼神，也落在了沈馨婷手里的那张纸上。
【沈馨婷，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她愣了一瞬，然后在沈馨婷身边坐下：“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以前是你亲口跟我说，你对他没有感情，嫁给他也都是为了宋鹏程，说句没良心的话，宋赫安的死应该正中你下怀才对。”
“他一死，你不用再假惺惺地对着他演深情的戏码，也不用再担心他会破坏了宋鹏程的生活。”
“那现在你这么寻死觅活，又是什么意思？”
沈馨婷垂着头，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气声的笑。
什么意思呢？
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她就是觉得难受，心里像是压着一座巨大的山，让她喘不过气。
就算是张大了嘴，用力的呼吸，也汲取不到一分氧气。
这种感觉让她窒息。
甚至她好像出现了幻觉，眼前晃荡的，全是宋赫安的身影。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灵动。
沈馨婷仰头，脑袋在墙壁上磕出巨大的响声，吓了李珊珊一跳。
她却觉得，后脑上的疼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张了张嘴：“我想他，想见他。”
可宋赫安已经死了，被掩埋在那场山体滑坡中。
李珊珊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能喃喃地说了一句：“所以，你早就喜欢上他了，不是吗？”
沈馨婷瞳孔一缩，随后疯狂的笑了起来。
直笑到眼眶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低落，她也没有停下。
李珊珊看着她这癫狂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过还好，笑累了，沈馨婷就安静了许多。
她将手里的纸小心的叠好，然后放进了自己的里衣口袋里：“珊珊，送我回医院吧。”
沈馨婷就这样又回了医院，就好像从来没有跑出去过一样。
第二天，宋鹏程又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兜要花不少钱票的水果。
“弟妹，这些都是我特意去供销社……”
沈馨婷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自己举着吊瓶要往外走。
她这样的态度，让宋鹏程眼神一沉。
就在她手摸到门把手的时候，宋鹏程直接冲上去抱住了她！
第13章
“馨婷，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其实这几年我都知道的，你对我还有着旧情，对吗？”
“我知道你是因为赫安的事情难受才会这么对我，但就算是没有了赫安，你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你要是垮了，我也会担心的。”
宋鹏程声音温柔，一字一句，好像都要说到人心里去。
可沈馨婷无动于衷。
她毫不留情地掰开他的手：“我跟你之间就是弟妹和大伯哥的关系，还请宋鹏程同志注意一下分寸。”
“我想出去透透气，就不在这里陪你了。”
说完，她一手举着吊瓶，直接开门离开。
宋鹏程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满目愕然。
怎么宋赫安一死，沈馨婷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这几年，因为知道沈馨婷还喜欢着自己，他一直觉得自己稳稳压了宋赫安一头，心里不知道有多畅快。
可现在因为宋赫安，沈馨婷对他这么冷淡，他分外的不甘心！
沈馨婷的心，只能在他身上！
宋鹏程盘算着，并不知道因为感染了风寒，今日来医院看病的叶雪蓉刚好就撞见了他的身影。
这几天，叶雪蓉本就觉得他有些奇怪，所以在看见他的时候，也没有叫他，反倒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刚才他对沈馨婷说的那几句话，叶雪蓉通通都听见了……
而且，刚才沈馨婷出门，也看见了叶雪蓉离开的身影。
若是以前，怕叶雪蓉因此会猜忌宋鹏程，她定是要上前将人拦住，好好解释一番。
但现在，她也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宋鹏程会如何，她已经不在乎了。
之后，宋鹏程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医院找沈馨婷。
她被烦得不行，干脆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养着了。
李珊珊无数次叫她给宋赫安办个葬礼，但是她一直没松口答应。
沈馨婷总觉得宋赫安没有死，即便她又找人将当时出事的地方搜了无数遍，依旧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就连那些面目全非的遇难人员，她也一一看过。
很多人的身份并不能辨认，可她就是能感觉到，这些尸体里，没有宋赫安。
她的老公，此刻可能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之所以不联系她，只有可能是当时出事，他失了记忆。
又或者是他当时伤得太重，现在还没有恢复……
李珊珊觉得她的状态不太正常，也不敢多说什么刺激她。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
第14章
两年后。
北京第一人民医院。
沈馨婷浑身是血的被推进了急救室。
她紧紧闭着眼，意识已经趋近模糊。
身上的伤，她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疼。
可她却能感觉到，有些冷。
好像有什么在从自己的身体中被抽离。
这种感觉无比熟悉，那是濒死的感觉。
可就是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她：“沈馨婷，你不能死，你还没有找到宋赫安……”
就凭着这个念头，她一直强撑到了现在。
只是，她撑不住了。
也就是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刻入骨子里的声音：“心跳微弱，瞳孔开始涣散……”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果然出现了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
她笑着张嘴：“赫安……”
可也就是这么一句，彻底用光了沈馨婷最后一丝力气。
眼前一黑，耳边只剩下急救室中医护慌乱的声音。
而她的意识，也在这些声音中，逐渐沉沦……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特殊病房中。
沈馨婷双眼无神地盯了天花板很久，意识才慢慢回笼。
李珊珊刚好推门进来，看见她醒了，一直吊着的心脏也落了下来。
只是想到在医院里的某个人，她神色又有些复杂。
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躺了这么久，终于舍得醒了啊？”
沈馨婷愣愣的。
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来看着李珊珊：“晕过去之前，我好像看见赫安了。”
李珊珊表情微僵，想到刚刚才见过的那个冷漠的男人，有心要跳过这个话题：“你那是出现幻觉了吧？”
她将刚打回来的热水倒了一杯出来：“喝水。”
沈馨婷沉默着，接过水喝了一口。
幻觉吗？
她并不这么认为。
她见到的那个宋赫安，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眉眼间都是冷静自持。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赫安，也不可能会幻觉出这样的他。
可看李珊珊那个样子，明显是不想跟她说这个话题的，她也便没有再开口。
李珊珊心里想着事情，坐在那里发着呆。
病房里，一下子有些安静。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五六十的中年主任。
沈馨婷的眼神直接略过她，落在了跟在她身后的人身上。
真的是宋赫安。
她眼也不眨的看着，直到他清凌凌的眼神扫了过来。
主任将手中的板子回身递给宋赫安，然后俯身给沈馨婷检查。
“心率110，舒张压72，收缩压……”
宋赫安头也没抬，只是认真地将主任报出的数字记录下来。
对于沈馨婷那直勾勾的眼神，全当做没看见。
就好像，他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患者心率有些高，后续还要继续观察。”
主任检查完，朝李珊珊道：“其他的都恢复得不错，既然醒来，就证明没有生命危险了。”
李珊珊连忙点头，又问了好些问题，将人给送了出去。
沈馨婷的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看着门口。
李珊珊没好气地道：“别看了，人早就走了。”
“你说你对他心心念念，他可倒好，跟不认识你一样。”
“我刚才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但既然你都已经看见他了，那我也只好跟你说道说道了。”
“你昏迷的这几天，我也跟他说了好几次话，他也没失忆，但是这两年一封信都没给你写，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你比我清楚。”
听了这些话，沈馨婷因为看见宋赫安而狂跳的心脏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把他找来，我想跟他说说话。”
李珊珊气恼地瞪了她一眼，但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沈馨婷就这么躺在床上，等着宋赫安的到来。
大概十分钟之后，李珊珊回来了。
沈馨婷期待地朝她身后看去，却没看见想要看见的人。
李珊珊冷嗤一声：“别想了，他说要回家带孩子，不来。”
第15章
沈馨婷脑中嗡鸣了一下。
她不敢置信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李珊珊只好又说了一遍：“宋赫安说，现在要到下班时间了，他要回家带孩子，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宋赫安他……有孩子了？
他离开的这两年，不仅放下了她，还娶了别人，连孩子都有了？
沈馨婷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血流如注。
她呼吸发紧：“珊珊，再帮我打听打听吧。”
李珊珊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又出了病房。
再度地安静，让沈馨婷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会来北京，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当时她伤好了之后，依旧在寻找宋赫安的身影。
以当时的事发地点为起点，她找遍了周围所有的城镇和社区，可就是没有宋赫安的消息。
就算是拿着他的照片询问当时参加救援的另一支军队的人，也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年多。
后来渐渐心死，却是在这个时候，她又想起来，当时的宋赫安是要去北京的。
这让她的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她立马申请调来了北京，李珊珊也跟了过来。
只是，初到北京，她们人生地不熟，新的部队又没站稳脚跟，只能先找人留意着叫宋赫安的人。
北京有大医院，也有社区卫生所，就连有些大厂，都有自己的卫生院。
这么多地方找人不亚于大海捞针，她的人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出任务被炸弹炸伤，反倒让她找到了宋赫安。
李珊珊这一次离开，直到八点的时候，才拿着铝饭盒走了进来。
“这是我在医院食堂打的粥，你快喝一些吧。”
见沈馨婷只是盯着自己，没有要接饭盒的意思，李珊珊无语：“你一边喝我一边跟你讲我都打听到了什么。”
沈馨婷这才接过饭盒，低头喝起粥来。
“我都打听清楚了，宋赫安是两年前来的北京，当时来的时候，他身边就带着一个差不多五岁的孩子，别人问起来，他都说是路上捡的孤儿，他瞧着可怜才将人带在身边。”
“后来他租了个小房子，跟那个孩子住在一起。”
“因为是推荐来深造的，前两年他一直在大学里学习，也是这两天才开始分配到这所医院，跟着主任学习。”
“我还听说他这两年因为带着孩子，自己又要上学，经济方面有些紧张，但他好像一直有自己给报社投稿，也算是个收入来源。”
“至于你关心的那方面，我倒是没有听到他跟谁处对象的消息。”
沈馨婷靠在床头，听着她这些话，粥才喝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揉扁搓圆，又酸又涨。
跟他重逢的兴奋，听到他没有对象的开心，最后通通都化作他这两年吃了不少苦的心疼。
她想放下饭盒，但也知道，她必须尽快好起来，重新站在宋赫安面前。
想到这里，她几口将剩下的粥全部喝完，坚定道：“没关系，我不会再让他受那些苦了。”
第16章
次日，李珊珊一天之内第三次找到宋赫安：“姐夫，你也知道馨婷是个什么脾气，你就可怜可怜我，去看看她吧？”
姐夫。
宋赫安微微勾了下唇角。
以前他还是沈馨婷的丈夫时，李珊珊可从来没这么叫过他。
每次遇见，她都是叫他‘宋赫安同志’，还都是用的场面话的语气。
现在回想起来，就能知道，是因为沈馨婷对他不在意，所以身为发小的李珊珊才不会在意他的身份。
如今从李珊珊的嘴里听到‘姐夫’这个称呼，他也只觉得讽刺，再无其他的感觉。
他敛眸，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冷淡：“我跟沈馨婷已经离婚，你别这么叫我。”
李珊珊一噎。
她烦躁地挠了挠头：“这些先不说，但馨婷那里，你还是去看看吧。”
“当年的事情我虽然知道得也不多，但是我也能感觉到你们两个人之间有着不少的误会，她想了你两年，当年以为你死在那场事故中，她差点发疯……”
李珊珊语无伦次，将她认为宋赫安会心软的话都说了出来。
宋赫安却是被烦得受不了了：“好。”
如果他再拒绝，李珊珊不知道还要找他多少次。
索性，那些话，今天都说出来好了。
正好，沈馨婷这边的后期照料，主任都交给了他，反正也都是要见的。
宋赫安带着记录本，来到病房给沈馨婷再次检查过后，就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沈馨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总觉得现在的宋赫安好看得有些过分。
虽然他的表情冷冷的，对她也没有笑容，可她就是觉得，原来他处处都长在了自己的心尖上。
她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赫安，好久不见。”
她的上身缠满了绷带，脸上也还是没有什么气血的样子。
但她那双眼睛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星星，轻易便能让人沉沦进她的深情中。
可宋赫安只是看了一眼，没有什么波澜：“嗯。”
冷淡的态度，让沈馨婷心里微微一刺。
但她还是保持着脸上的笑，眉目也温柔。
“这两年为什么不给我写封信？”
若是给她写封信，她也不会浪费那样多的时间。
她会直接申请来北京，早日找到他。
他也就不用因为钱的事情忧心，她能将他照顾得很好。
宋赫安没有接收到她的意思，只是扬了下眉：“我为什么要给你写信？”
沈馨婷眼底划过一丝痛楚。
她撑着手又坐起来一点，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伤太疼了，她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可怜。
“赫安，当初你留下离婚报告和一封信就不告而别，为什么不能跟我面对面地好好聊聊？”
“我并非不喜欢你，相反，我很爱你！”
“你不知道你出事的时候……”
她说着，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
牵扯到身上的伤，疼得她立马倒吸一口凉气，要说的话，也就此中断。
从始至终，宋赫安都没有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沈馨婷，现在说这些，晚了。”
说完，他就直接起身，想要离开。
第17章
可宋赫安才走了两步，手腕就被人给抓住了。
他低头看去，就见沈馨婷半截身子都已经探出床外。
刚才情急之下她扑过来抓他，此刻，她身上绑着的绷带开始往外渗血。
宋赫安皱眉，冷声道：“松手！”
沈馨婷疼得脸色苍白，额头瞬间就沁出了冷汗。
她攥着他的手因为疼痛用力，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手腕此刻肯定是红了一圈。
“……别走。”
她抬起头，目光里带着祈求：“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宋赫安从来没有见过沈馨婷如此狼狈的样子。
可他是个医生，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幅对自己身体毫不在意的样子。
叹了口气，他开口：“我帮你处理伤口。”
沈馨婷看着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像是害怕他在骗她，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
宋赫安没有多说，直接出去了。
沈馨婷坐直身子，专注地看着病房门。
每一秒钟，都显得那么漫长。
在她的等待中，宋赫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他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新绷带和药。
宋赫安一言不发地开始拆沈馨婷身上已经被血染透的绷带。
“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嗯。”
沈馨婷垂眼看着他的手，以及手腕上那一圈红痕，抿了下唇：“抱歉，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她还有话没有说完，想让他多留一会儿。
宋赫安眼皮都没抬，专注地开始给她清理伤口，上药。
沈馨婷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两年多前。
那个时候，她总是会因为日常的训练或者是出任务，身上总是带着伤。
家里总是常备伤药。
每一次，他都是像现在这样给她处理伤口、上药。
那时，他总会一边上药，一边心疼地数落她。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会好好的保护自己呢？”
“你受伤疼的又不是只有你自己，我也会心疼啊。”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留我一个人那该怎么办？”
上药到最后，他总是会自己先心疼得叹气……
嘴角勾出笑意，沈馨婷回了神。
她抬眼看着宋赫安。
这个距离，她能清晰看到他脸上细微的绒毛。
只是，他的表情和他的眼神中，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对她的心疼了。
如今的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患者，跟其他人一样。
心尖泛起细密的疼，变作酸涩，涌上喉头，让她舌根发苦。
她垂下眼，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你给我留下的信里说，知道我喜欢的是宋鹏程。”
“不能否认，我以前确实喜欢他。”
“在结婚之前，我跟他是自由恋爱，交的对象。”
“那个时候，确实挺喜欢他的，我也一直以为我跟他会结婚。”
“明明我们感情也不错，甚至我也上门见过他爸妈，婚事也定了下来。”
“可后来，他却突然找到我说，他要娶别人。”
“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自然生气，非要他给我一个理由。”
“他说他并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当时已经跟你定下婚期的叶雪蓉。”
第18章
这件事情，哪怕是现在想起来，沈馨婷都还是觉得有些荒谬。
她无声地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身上的疼锯子一样拉扯着她的神经，她继续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生气，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宋鹏程提出让你娶我的时候，我答应了。”
“李珊珊问我为什么要嫁给你的时候，我找不到答案。”
“要是知道我随口说的话，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宁愿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个哑巴。”
宋赫安给她上药的手微顿。
却很快反应过来，没让她察觉到。
随口说的吗？
这种话，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信？
沈馨婷不知道宋赫安的想法，继续道：“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对你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我只知道，你是我的男人，所以我要对你好。”
“至于宋鹏程那里，后来我也想清楚了。”
“我那不是喜欢，也不是放不下，是不甘心。”
“所有人都说我是部队最年轻的女团长，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当时的叶雪蓉一贫如洗，甚至身上还有着跟你的婚约，宋鹏程凭什么选择了她？”
说到这里，沈馨婷停顿，抬头看着宋赫安。
“一开始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的男人，是我的依靠。”
“可后来不是，对你好成为了我骨子里的习惯，就像是我每天要进行的训练，那是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也离不开。”
宋赫安已经重新帮她包扎好，转头看着她：“我离开两年，你不也好好的，我们没有谁离不开谁。”
沈馨婷一噎。
她偏头，当做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继续道：“是我太笨了，直到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才明白过来……”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最后完全闭上了嘴。
宋赫安收拾着托盘上的东西，回过身来看着她。
目光里，依旧只有冷淡。
“很精彩的故事，你的伤口我已经重新上药包扎，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端着托盘，走了。
沈馨婷还想留他，但手臂一抬，最后还是重新躺了回去。
他才刚给她换过药并重新包扎，再来一次，他恐怕要生气了。
躺在病床上，沈馨婷直愣愣地看着屋顶的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将自己想要说的都说了，可是，宋赫安一点软化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她感到深深的挫败。
李珊珊是半个小时之后回来的。
一进病房，她的嘴就停不下来。
“跟姐夫聊过了？他什么反应？”
一句话又是让沈馨婷心里一刺。
她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盖住自己的脸：“说了，他没有反应。”
李珊珊摸了摸下巴：“没有反应也是一种反应啊，起码可以证明，他是一点也不在意你了。”
沈馨婷猛地抓紧了被子，疼痛加剧，她又默默松开了手。
李珊珊嘴贱了一句，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刺激她，想到刚才自己在外面看到的，她试探地开口。
“那个叶雪蓉不是开始来北京发展了吗？”
“我刚才看见她来看妇科，好像是又怀孕了。”
第19章
本以为这样的消息会让沈馨婷有反应，但沈馨婷动都没动弹一下。
要知道叶雪蓉怀叶康康的时候，那些天沈馨婷的情绪一直都不好！
李珊珊见她真的没有其他的想法，才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不过有些奇怪，是她一个人来的，平时看他们感情那么好，媳妇怀了孕，宋鹏程怎么也不陪着。”
沈馨婷翻了个身，表示不想听这些废话。
见状，李珊珊又转移了其他的话题。
另一边，宋赫安从沈馨婷的病房出来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诊室。
因为是刚从学校深造分配到这里，他这里的事情都比较清闲。
很快就到了晚上，因为今天要值班，他打算去医院的食堂吃饭。
刚下楼，就听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声音里还带着惊惧。
他转头，就见宋鹏程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宋赫安，真的是你？”
宋赫安不仅没死，还来到了北京的大医院当医生？
宋鹏程心里升起一股不甘心来，凭什么？
宋赫安不过是一个从小就克死了爸妈的扫把星，成绩好就算了。
哪怕是他叫爸爸给宋赫安辍了学，宋赫安也还是自己得了上大学的举荐名额。
他将早死的沈馨婷让给了宋赫安，结果沈馨婷又被宋赫安救了下来。
宋赫安这种扫把星，凭什么老天爷对他就这么好？
宋赫安只是扫了一眼宋鹏程脸上的阴鸷，没有想要跟他交谈的欲望。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线，这个时候，叶雪蓉也差不多在北京站稳脚跟，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宋鹏程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想着，他就转身要离开。
但宋鹏程是个没脸没皮的人，直接就缠了上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看见你我真是太惊讶了。”
“你不知道，那次火车事故，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所以我才被吓到了。”
“没想到你现在都是北京的医生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是为你高兴的。”
宋赫安避开他要搭上自己肩膀的手：“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别在我面前假惺惺地演戏，我不是你的观众。”
宋鹏程只好将手收了回去。
这时，叶雪蓉从外面走了进来。
宋鹏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温柔，他迎上去：“雪蓉，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
他看了一眼宋赫安离开的背影，声音更加柔了下来：“刚刚我拿了你的检查报告，医生说我们的孩子很健康……”
叶雪蓉却是微皱着眉头：“既然检查报告也拿了，那就回家吧。”
她的语气听着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却夹杂着几分冷意。
宋鹏程从来不会怀疑叶雪蓉对自己的爱意，毕竟上辈子沈馨婷死后，叶雪蓉虽然没说，但一直都陪着他守护着他。
而且上辈子宋赫安病死了之后，叶雪蓉更是嫁给了他，让他后半生无忧。
所以，叶雪蓉的冷淡，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只觉得是她处理生意的事情有些累了。
宋鹏程搂着她的腰：“雪蓉你知道吗？我的堂弟没有死，我刚才看见了，他就在这个医院当医生。”
第20章
叶雪蓉往外走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往后看去，刚好就看见宋赫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她眉头微皱，回过头来继续往前走，就像只是随意地往后看了一眼。
宋鹏程也没想那么多：“我没说错吧？”
他像以前一样开始在叶雪蓉的面前抱怨：“我这个弟弟的命还真好，两年不见，都进这里的医院了……”
叶雪蓉听着，一直没有说话。
两个人渐渐消失在医院门口。
宋赫安只当碰到宋鹏程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
在食堂打了饭就回了自己的小诊室。
对于他来说，诊室就相当于他的另一个家，在这里吃饭比在食堂要更习惯。
吃过饭，将自己的饭盒洗干净，他收拾了几本自己之前在学校的笔迹就来了值班室。
除非紧急情况，医院晚上不接待病人，只需要跟值班的护士将住院的病患照看好。
宋赫安翻看着自己的笔记，不浪费一点时间。
大概十二点的时候，值班护士去查房了。
值班室的门一直是开着的，李珊珊来到门口，抬手敲了两下。
宋赫安抬头，见是她，还以为沈馨婷那里又出了什么事，便起身就往外走：“她怎么了？”
“馨婷没事。”
李珊珊将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她叫我拿来给你的，说是晚上会饿，让你垫着肚子。”
走廊上张贴着值班人员的名单，沈馨婷会知道也正常。
宋赫安看着李珊珊手里的烤红薯，抿了抿唇。
还在淮安县的时候，他也经常要值班。
沈馨婷就经常会买一些鸡蛋糕或者桃酥什么的放在他诊室的抽屉里，这样不管他什么时候饿了都能吃。
要是撞上部队没事的时候，她甚至还会大半夜的来给他送吃的。
有时是她自己熬的粥，有时是她在路边买的烤红薯。
不可否认，那个时候的她对他真的很好很好。
可那些，都是别有用心的镜花水月。
宋赫安扯了下嘴角：“不用了，我们不能收群众的东西，没有其他的事情，不要来这里找我。”
李珊珊愣了一下，然后贱兮兮地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讨好：“我和馨婷怎么能算群众呢？”
“你是馨婷的丈夫，是我的姐夫，馨婷心疼你工作辛苦叫我来送点东西，性质可不一样。”
宋赫安皱眉：“我跟沈馨婷已经离婚了。”
李珊珊笑：“姐夫你是说你留下的那份离婚报告吗？被馨婷一把火烧掉了。”
“你也知道，军人结婚离婚都是要打报告的，所以，你现在跟馨婷，还是夫妻关系。”
她说完，将手里的烤红薯塞到了宋赫安手里：“呐，你就拿着吧。”
她笑嘻嘻地，甩手就要走，临了，又补充了一句：“粮食金贵，别浪费了。”
宋赫安看着她飞快地离开，手里的烤红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他叹了口气，将还热着的烤红薯放在桌上，打算等几个护士回来一起分着吃了算了。
只是，手里的笔记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李珊珊所说的那句‘还是夫妻关系’让他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第21章
清早，宋赫安就离开了医院。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那么他肯定是选择住在医院的员工宿舍。
但是还有一个小家伙跟着他，他便自己租了个小房子住着。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宋小山已经吃了点东西去上学了。
当时火车出事，宋赫安所在的车厢正好就是重灾区。
但是他运气好，事发前十分钟他很饿，去了前面的车厢买吃的，刚好躲过了一劫。
他受过很多紧急情况的训练，保护着自己，也没受多少伤。
但在火车侧翻的时候，他也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从火车残骸中救了出来。
衣服破了好几处，脸上也都是一些细小的伤口，满脸的血痂，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来救援的军人是另一片军区的，一个认识的面孔也没有。
吃了点医护给的东西，他也加入了救援，但去北京报到的时间紧急。
原本军队是要给他一些奖励的，他没要，直接就离开了。
小山是当时那场灾难中的幸存者。
父母都在火车上丧命，家里也没有了别人。
那一瞬，宋赫安感觉在小山的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一瞬间的心软，他带上了小山。
好在他的那些证件和钱票都是贴身带着的，哪怕是行李都丢在了火车，损失也不算大。
就这样，他带着小山来了北京。
他有老院长开的各种证件还有介绍信，很简单就在北京落了户。
但小山没有，他只好让小山改了宋姓，认他当爸爸，这才解决了一系列的事情。
这两年相依为命，日子虽苦了点，但心里足够甜。
宋赫安熬了一夜，回到房里就直接睡着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开始是李珊珊经常会被沈馨婷指使着来给他送东西。
后来沈馨婷的伤好了许多，就变成了她自己来送。
当然，除了那天晚上的烤红薯，后面这些东西全都被宋赫安拒绝了。
宋鹏程也借口来找了他好几次，也就知道了沈馨婷受了伤在这里住院的事情。
医院里，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也多了起来。
食堂，宋赫安排着队，就听到身后有人在交谈。
他们声音不小，一点都不怕谈论的那些话被宋赫安这个正主听见。
“你们还不知道吧，新来的那个宋医生，是特殊病房那个沈旅长的男人。”
“你这消息所有人都知道好吧，我可是听说啊，这个宋医生当初为了来北京，跟沈旅长闹离婚，沈旅长不肯，他就自己一个人跑了呢。”
“不会吧，一个旅长媳妇儿，一年多少津贴啊，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当时沈旅长的职位怎么可能有现在这么高嘛，他肯定是觉得北京更好，就不要这个媳妇咯。”
“还真没看出来，他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为了往上爬嘛，这有啥，就是不知道现在沈旅长位高权重的，他会不会后悔。”
“你们这是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啊，我就是负责沈旅长那一层的护士，沈旅长经常给宋医生送东西，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感情好着呢。”
第22章
这些议论，一字不差地落在宋赫安的耳中。
准确来说，这几天，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能听到这样的议论。
每个人说的都还不一样。
像最后说话的那个小护士，一些看到过沈馨婷来给他送东西的，都说他跟沈馨婷的感情不错。
哪怕每一次他都拒绝了，他们也只当他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
而其他楼层的医护口中的说辞，便完全不一样。
甚至还知道一些怀安县发生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
不用想宋赫安也知道，源头肯定是宋鹏程。
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宋赫安也并不想去管。
反正类似这样的非议，他经历过很多次了。
他也不是没澄清过，但人就是这样的，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花再多的力气，也只能得到一句：“不就是说了你几句，你又不会掉几块肉，你干嘛这么咄咄逼人。”
他的心，也是如此一点点冷掉的。
医院的流言，同样也传到了沈馨婷的耳中。
病房。
沈馨婷吃着李珊珊打回来的饭菜：“医院里的流言你去查查怎么回事。”
李珊珊打了个哈欠：“知道你关心姐夫，我已经查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宋鹏程做的。”
“你说他以前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看起来特别善良，没想到会做这些事情。”
“姐夫可是他的弟弟，他诋毁自己的弟弟对他有什么好处？”
沈馨婷眸光一暗：“是宋鹏程我才不惊讶。”
她赤着上身，如今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一大片，看起来有些可怖。
李珊珊挑了下眉：“看来你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那你以前还那么喜欢他。”
沈馨婷拿着筷子的手一僵，抿着唇没有接话了。
她沉默地将饭盒里的饭菜吃完，才开口：“这些事情，你去澄清一下。”
“我？”
李珊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其他的还行，那些说他踹了你这个媳妇的我要怎么去澄清？”
“而且，就算是要澄清，也不是嘴皮子上说说，得拿出一些硬货吧？”
沈馨婷默了一瞬：“你请假回一趟淮安。”
李珊珊摇摇头：“你对我还真是不客气，行吧，看在你是我发小的份上，我跑一趟。”
……
宋赫安本以为，这一次的流言，过段时间也就过去了。
可最近，就连几个跟他从学校一起深造出来的关系还不错的同学，都有意疏远了他。
直到这天，有个工厂出了事的工人被送来了医院。
宋赫安不由分说换了衣服就要进急救室，却被人挡住了。
宋鹏程面色发白的站在他面前，脸上一副可怜的样子。
“弟弟，这场手术，还是让别人做吧。”
他欲言又止，眸子里还带着些害怕。
宋赫安不知道他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救人要紧，他也不想在这里多浪费口舌。
伤者的家人见此，不禁问：“怎么回事？”
宋鹏程却一脸为难，不愿意开口。
不断用小眼神瞟着宋赫安，好像宋赫安是什么猛兽似的。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开口：“还能是怎么回事，我们都知道，这宋医生啊，手术害死过人！”
第23章
“我们可都不敢叫宋医生瞧病。”
这话一落，刚才被推进急救室患者的家属立即抓住了宋赫安的手臂：“不行，不能让你这个庸医给我家娃儿治病！”
宋赫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几个凑过来看热闹的人为什么又要这样子诬陷他。
他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同志，我从来没有治死过人，你抓着我不让我进急救室，只会耽误了伤者的救治。”
那人却不依不挠：“不行！要换一个医生！”
一时之间，就这么僵持在了这里。
闻讯赶来的主任了解了一下经过，沉默了一下，转身朝身后的一个医生道：“你代替一下宋赫安同志完成这个手术，至于其他人，跟我来。”
大娘，也就是最开始说宋赫安医死过人的家属指了指自己：“这，我也要去吗？”
主任点头：“是，既然是你指控，那你就是证人之一。”
大娘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点头。
最后，几人跟着主任去了他的办公室。
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办公室门外围了一圈，伸着脖子往里看。
办公室里，主任看着宋赫安：“宋赫安同志，有关你的这个传闻最近我也有耳闻，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宋赫安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就算听到有关自己的流言，也是跟沈馨婷有关的，他也没有听到谁在自己面前说过他医死过人的事情。
“这是有人在诬陷我，我从来没有医死过人。”
大娘眉毛一竖：“你这年轻娃娃就是在狡辩，你要是从来没有做过，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传出来？”
“主任，这可是事关所有患者的大事啊，你要把他开除！”
宋赫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里冲，让他难以保持理智。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气愤的感觉了。
曾经在淮安县时受到过的那些无端指责通通浮现在脑海，让他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难以动弹。
他紧紧攥着手指，保持着冷静：“大娘，说这种话是要证据的。”
“总不能我嘴皮这么一碰，说你偷了我的东西，你就真的偷了我的东西吧？”
“向来是怀疑者拿出证据证明被怀疑者做过什么，我没有做过的事情，要我怎么证明？”
主任紧紧皱着眉：“宋赫安同志说得不错，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们不能信。”
但是，这件事情必须要尽快解决。
流言存在的时间越长，对于他们医院的口碑也不利。
大娘却梗着脖子：“你们都是一伙的，肯定会包庇，我看你这个主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庸医顶替别人上大学，连小学都没有毕业，医死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主任本来就是一心钻研医术不怎么关注外界事情的人，此刻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宋赫安听到大娘这么说，怎么还猜不到是谁在背后干的这些事情。
他没想到，都已经离开淮安县，他都离开沈馨婷了，宋鹏程也还是不想放过他。
他刚想开口辩解，办公室的门打开，沈馨婷走了进来。
第24章
“我有证据！”
沈馨婷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的浅蓝色衬衫，却依旧遮不住她站的笔直的身形。
她的裤兜里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她没有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大步走到宋赫安身边：“我有证明宋医生清白的证据！”
本就在办公室外看热闹的人顿时连脑袋都探了进来。
主任原本想让沈馨婷将门关上，这种事情传出去了不好听。
但转念一想，沈馨婷既然有宋赫安清白的证据，那当众说出来才是最好，便没有开口说话。
“我是北京军区旅长，在此之前，一直驻扎在淮安县。”
沈馨婷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摞叠好的文件。
“主任，这些是我从淮安县找来的，以前宋同志的所有手术记录，就连老院长也说，他是淮安县最好的外科医生。”
“至于顶替人上大学的事情更是无稽之谈。”
“这里还有当时负责大学名额推荐人的信件，您也可以看看。”
“宋同志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被推荐来北京深造学习，服务人民，他在北京的学校成绩和能力如何，相信主任再清楚不过。”
主任将沈馨婷手中的文件接过，一点点翻阅。
门外，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对啊，这里可是第一人民医院，可不是谁都能进的，要是宋医生能力真不行，早就被赶出去了。”
“可是我听别人言之凿凿的，这种事情也不是空穴来风吧？”
“就是，怎么不污蔑别人，就污蔑他呢？肯定是他这个人也不怎么样。”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宋赫安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这种话他听得已经够多了，所以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主任，等着他说话。
旁边的沈馨婷垂眼看着他，眸子里满是心疼。
这么多年，他就是在这样的言语中长大到现在的。
可是，曾经的她，也鲜少站在他的这一方。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像是有针扎在上面，一碰，就是钻心的痛。
大娘此时也有些慌张，但他还是梗着脖子：“就这么几张纸还想糊弄我们啊？”
主任已经看完了所有的记录和信件，声音略冷。
“这些记录都是真的，信件里也说明了当时推荐名额的情况。”
“而且宋赫安同志的成绩和能力，在北京深造时都是第一名，要是他能力不足，那医院新来的这一批医生，都是不够格的。”
大娘还想说些什么，沈馨婷先一步开了口。
“宋同志是国家专门培养的人才，事先做过调查，大娘你这是在质疑国家的决定吗？”
“更何况，宋同志是我的丈夫，是军属，你这样造谣，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主任，这件事情牵扯众多，我们还是交由公安同志来调查处理吧。”
这个时代的人，对军人有着天然的尊敬，对公安也同样有着惧怕。
一听到要叫公安，大娘立马就急了。
“别！别叫公安！”
“首长，主任，这些话都不是我说的啊，我只是从别人那里听了几句话，嘴巴碎了点，不是要诬陷宋医生啊！”
第25章
大娘就差上前来抓着宋赫安的手。
宋赫安避开她的动作，微微皱眉，看着站在身边的沈馨婷：“看来我们还是交给公安同志吧，让他们还我一个清白。”
一听宋赫安也这么说，大娘极力撇清与自己的关系：“我想起来了，这些话都是宋鹏程跟我们说的，他说是宋医生的哥哥，我们才相信这些话的！”
宋赫安毫不意外听到这样的话。
从小到大，一直想要毁了他的，都是他的哥哥。
他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亲关系，可宋鹏程却总是恨不得他去死。
心里还是有些发闷。
他抿了抿唇，抬头：“主任，这件事情麻烦你处理了，我还有事，就先回我的诊室了。”
主任点头，宋赫安便直接转身出了办公室。
外面看热闹的人，纷纷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沈馨婷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宋鹏程确实是宋同志的堂哥，但他说的话根本不能信。”
“宋同志从小失去双亲，是他的大伯家接手了他爸妈的工作，也将他带了回去养着，但却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反而对他多有苛刻。”
“宋鹏程在自己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对宋同志也不好。”
“他们让宋同志小学辍学，在家里做家务，还不给他吃饱饭。”
“后来宋同志是自己找人学了医，用自己的本事得到的大学名额，成了淮安县最好的外科医生。”
“宋鹏程一直嫉妒他，到处说他的坏话，可宋同志念着好歹是一家人，从来没有怪罪过。”
她顿了一下，眼底划过暗芒：“就连宋鹏程现在的媳妇，原本早就跟宋同志订了婚，是宋鹏程抢过去的。”
“这些，宋家的邻居都是知道的，主任若是不信，我可以叫人将证人请过来。”
说到这里，她闭上了嘴。
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也都是以前她怎么也不会说出来的话。
但宋鹏程既然敢这么做，就要承担这样做的后果。
她也只有这么告诉所有人，以后宋鹏程再想说什么诬陷宋赫安，也不可能了。
“连弟弟的媳妇都抢，这能是什么好人？”
“之前还听见宋鹏程跟别人炫耀，他媳妇是那个很有钱的叶雪蓉，这么有钱的媳妇，谁不想要啊？”
“我也看见他仗着自己的媳妇有钱，骂人家小护士不长眼睛呢，换作几年前，早被人当做资本主义做派给举报了！”
“自己没有本事就造谣别人，这样的人，我们可得离远一点，可别到时候惹得一身腥。”
听着外面人的议论，沈馨婷眉头松了些。
她看着此刻面色不好的大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娘听她说还能叫来人证，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没有了，是我嘴贱，不应该编排宋医生。”
她点点头，又看向主任：“主任，事情现在已经真相大白，我希望院方能还宋同志一个清白，免得他再被不知情的人误会。”
主任点头，大娘也连忙表示自己会跟其他人解释这件事情，生怕她再说什么要叫公安的话。
第26章
沈馨婷这才满意地出了办公室。
外面早就没有了宋赫安的影子。
她直接朝着他的诊室走了过去。
可并没有在诊室看到宋赫安的身影。
她皱了皱眉，四处寻了寻，也没找到他。
最后，她只好回了自己的病房：“珊珊，你帮我去一趟公安局。”
李珊珊正靠在窗边看书，闻言有些诧异地抬头。
但想到医院里的那些传言，她也明白了沈馨婷的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不确定道：“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那是宋鹏程啊？”
沈馨婷眸光一冷。
李珊珊知道她这是生气了，立马起身：“我这就去。”
“诶，我这才刚从淮安县回来，你也不让我多休息会儿。”
她嘟囔着，出了病房。
沈馨婷取代了李珊珊的位置坐在了窗边。
外面的阳光打进来，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这是北京最大的医院，有不少年的历史，如今有不少建筑。
楼下还划分了一小片地种了花卉绿植，有些住院的病人觉得病房闷，就会去这里走走。
沈馨婷看着下方，好一会儿，才看见树下那熟悉的人影。
她二话不说就下了楼。
宋赫安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面前的花出神。
树荫刚好只到他脚尖前一点的地方，让他看起来像是坐在阴影中，渴望的眼神看着阳光照耀到的地方。
沈馨婷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酸涩瞬间就填满了胸腔。
她抿着唇，抬腿走了上去。
“我能坐在这里吗？”
宋赫安回神，抬头看着她，然后缓缓点了下头。
本来做好被拒绝准备的沈馨婷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在他身边坐下，就听到他轻声说了句：“今天的事情，谢谢。”
沈馨婷神情一僵。
她偏头看他：“赫安，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说谢谢的必要。”
宋赫安很想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若是在今天之前，他肯定会竖起浑身的尖刺，告诉沈馨婷，他对她的抗拒。
可她今天才帮了他的忙，他不能这么做。
见他沉默，沈馨婷心脏微沉。
她默默捻了捻手指，做出保证：“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宋赫安看着几步远的地方，那朵盛开的花。
“没有必要，沈馨婷。”
“我不相信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就算相信，我也不想回头，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喜欢。”
沈馨婷的手掌一点点握紧。
因着用力，牵扯到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疼得她脸色发白。
可她没有松手。
只有这样，才能让心上的痛减轻一点。
很久，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没关系，我弥补我的，你接不接受，都可以。”
“从此以后，我只会站在你的身边，只相信你。”
闻言，宋赫安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沈馨婷，不管你做什么，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是不会因此消失的。”
“在以前，你也相信是我顶替了宋鹏程上大学，不是吗？”
第27章
“而且在危急关头，你下意识救的，也是宋鹏程。”
“这些事情，都真实发生过，在我的心里留下过刻印，不管你怎么做，都消除不掉这些痕迹的。”
沈馨婷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突然干涩得可怕。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原谅我也没关系，哪怕……是当朋友呢？”
宋赫安没有接话，两个人就这么坐了很久很久。
今天不需要值夜班，宋赫安早早就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再来医院的时候，曾经那些不好的眼神都消失了。
虽然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但此刻，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直到晌午，给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看诊完，他先去了趟厕所。
就听见两个小护士在聊天。
“我有亲戚是住在那边的，肯定错不了，昨天宋鹏程被公安同志给带走了，今天都还没回呢，宋医生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个哥哥。”
“这不是活该嘛，仗着自己家有钱就随意的编排别人，之前就因为小陈回他的话慢了点，他就直接打了小陈一巴掌！”
“你快别说了吧，叶老板那么有钱，肯定是不会让他真的去蹲篱笆子的，要是让他听到你说的这话，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宋赫安站在她们的视角盲区，讽刺地勾了下唇。
这两个护士他记得，之前也借着留言编排过他。
没想到现在话锋一转，倒是可怜起他来了。
不过，他倒是觉得她们说得没错，叶雪蓉是肯定不会让宋鹏程真的被公安关起来的。
以前宋鹏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现在有了叶雪蓉撑腰，还不知道有多嚣张。
也正如他所想，下午，宋鹏程就闯进了宋赫安的诊室，几个安保人员都没有拦得住。
主要是他们也不敢真的上手拦。
宋鹏程兼职就是个疯子，要是出了事赖到他们头上，或者胡说八道说他们打了他，就算是长八百张嘴都说不清。
宋赫安也知道他们的难处，便朝他们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跟他说几句话。”
几个安保你看我，我看你，默契地点头，出了诊室之后，朝特殊病房去了。
诊室中，宋鹏程将门给关了起来。
宋赫安扫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将钢笔攥在手里，扭开了笔帽，勉强用来防身。
宋鹏程抱胸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眼神无比的轻蔑。
“宋赫安，是你叫公安抓我的吧？”
他得意地笑了两声：“可是，你看看，我还是完好无损的站在你面前。”
“你真是愚蠢，有着叶雪蓉这么一个潜力股不争取，真以为你能靠自己的能力过上好日子吗？我可是都听说了，这两年你过得很不好。”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捂嘴装作惊讶了一下。
“瞧我，差点都忘记了，你争取有什么用呢？叶雪蓉喜欢的是我呀。”
“你还不知道吧？上辈子你病死之后，她立马就和我结婚了，两辈子，叶雪蓉都不喜欢你。”
“沈馨婷也是。”
第28章
宋赫安没想到宋鹏程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松了松手里的钢笔，淡淡抬眼看着宋鹏程：“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我还有病人。”
又是这样的眼神！
宋鹏程只觉得肚子里有团火，烧得他眼睛都要红了。
他最讨厌看到的就是宋赫安这样的眼神！
宋赫安一个孤儿，凭什么总是用这种冷淡的不屑一顾甚至是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看他？
他明明过得要比宋赫安好多了！
宋赫安凭什么怜悯他？
宋鹏程忍不住上前推了宋赫安一把：“你凭什么怜悯我？我现在有钱，还有地位，多少人羡慕不来我的生活，你凭什么这样看我？”
宋赫安后退两步，蹙眉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怜悯过宋鹏程，相反，他更怜悯自己。
怜悯自己得不到父母的爱，也怜悯自己想要的东西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对于宋鹏程，以前，他是羡慕的。
羡慕大伯一家对宋鹏程总是宠溺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宋鹏程买。
羡慕宋鹏程就算是成绩不好，也能上学。
也羡慕宋鹏程……有很多的人爱。
但也只是以前了。
现在的他，不会再去羡慕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有了过好自己生活的能力，他不再需要向别人去奢求什么。
看着宋赫安眼里的淡然，宋鹏程还想再伸手，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宋鹏程！”
沈馨婷大步走过来，直接将宋鹏程拉开，神色阴沉得可怕：“你要干什么？”
宋鹏程脸上原本嚣张的表情瞬间一变。
他看着沈馨婷，露出可怜的神情：“馨婷……”
那语气，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宋赫安敛眸，根本不想去管宋鹏程。
他将手里的钢笔重新盖上笔帽，刚才跟宋鹏程的拉扯，让他的手指上留下了墨水痕迹。
他心里有些烦。
几秒之后，沈馨婷又要帮着宋鹏程来说教自己了吧。
宋赫安将钢笔放回桌面，刚想着，沈馨婷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
“赫安，你没事吧？”
宋赫安动作一顿，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发酸。
原来，在这种时候被人关心是这样的感觉吗？
他感受了一下，便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声音依旧冷淡：“没事。”
宋鹏程见沈馨婷完全无视自己，恨恨咬牙，又道：“馨婷，我有些不舒服。”
他睁着一双眼，目光灼灼的看着沈馨婷。
沈馨婷却看也没看他，视线落在他身后诊室的门口。
“这种时候，堂哥该求助的对象不应该是我。”
宋赫安朝着她目光的落点看去，就看见叶雪蓉站在诊室门口，神情冷漠。
宋鹏程只觉得自己的后颈突然发凉。
他像是预感到什么，宛如一台生了锈的机器，转头看向身后。
在看到叶雪蓉的时候，他脸色大变：“雪蓉，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不敢去想，叶雪蓉都听到了什么，又会如何想他？
叶雪蓉冷冷地看着他：“刚来。”
第29章
宋鹏程神色微缓。
他换上笑容，上前想要握住叶雪蓉的手：“雪蓉……”
可叶雪蓉直接侧身躲开了他，让他的话直接卡住。
叶雪蓉复杂地看了一眼宋赫安，但只是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叶雪蓉神情稍缓：“不是不舒服？去检查。”
明明听起来还是关心着自己的，可宋鹏程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他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到，叶雪蓉看自己的眼睛里，没有以前那种感觉了。
这让他心里开始止不住的心慌。
要是叶雪蓉不爱他了，那他现在的好日子，岂不是就没有了？
他微微皱眉，像是肚子疼得受不了了：“雪蓉，我肚子疼得走不了，你扶着我去吧。”
叶雪蓉眼神微暗，但还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就这么消失在诊室门口。
有些探头探脑的人见状，也立马离开了。
诊室里，就只剩下宋赫安和沈馨婷两个人。
宋赫安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沈馨婷低着头，歉意地抬手将他的衣领理了理：“抱歉，我来晚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宋赫安摇头。
想了想觉得刚才叶雪蓉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句：“你把叶雪蓉叫来的？”
沈馨婷也想到了刚才叶雪蓉的那个眼神，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戾气：“不是，是安保叫我过来的，她应该是跟着宋鹏程来的吧。”
顿了一下，她犹豫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她？”
她有些害怕，害怕宋赫安如今不喜欢她，是因为对叶雪蓉的感情又死灰复燃了。
毕竟在她看来，之前宋赫安跟叶雪蓉定下婚约，多少应该也是有些感情基础在的。
“随口问问。”
宋赫安重新坐下：“我还有病人，没事的话，就先出去吧。”
沈馨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头离开。
宋赫安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诊室，跟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医院。
却没想到，在医院门口，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叶雪蓉。
她穿着从港城过来的一身职业装，气质出众。
但宋赫安只是扫了一眼，就抬腿离开。
可叶雪蓉拦住了他：“我送你。”
宋赫安后退一步，看着她。
他从来没想过，他跟叶雪蓉，还会有这样的发展。
但是，他并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的接触。
所以他摇头：“不用了，我能自己回家，更何况，你是我的堂嫂，我们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叶雪蓉眉头一皱：“可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那就在这里说吧。”宋赫安一步不让。
叶雪蓉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宋赫安奇怪地看着她：“我时间有限，如果你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那我就先离开了。”
说完，他就真的抬腿要走。
这两年，叶雪蓉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不给面子过。
但她没有生气，毕竟当初是她毁了跟他的婚约在先，他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
她伸手挡住了他：“我想跟宋鹏程离婚。”
第30章
“什么？”
宋赫安下意识喊了一声。
叶雪蓉不是很喜欢宋鹏程吗？
他们两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要离婚了？
叶雪蓉轻叹了一声：“所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聊聊，好吗？”
宋赫安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但是他拒绝了叶雪蓉选择的几个地方，而是带着她来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巷。
巷子里有着几个小摊贩，宋赫安在一个馄饨摊上坐下：“嫂子，来碗馄饨。”
“好嘞。”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现在这里没人，也不会听到你说的这些。”宋赫安道。
他不知道叶雪蓉来找自己究竟是要干什么。
不管她只是单纯的想说说话，还是她心里有什么算盘，他选择在这个自己比较熟悉的地方，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个后路。
叶雪蓉显然是过了两年好日子，如今坐在这跟她身份极为不符合的小摊上，眉眼带着些不悦。
但宋赫安就当自己没有看见。
叶雪蓉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垂眸掩去了自己眼中的暗芒：“宋鹏程根本不爱我。”
闻言，宋鹏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这么说？”
就见叶雪蓉突然掀起眼皮，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恨意：“他喜欢的是沈馨婷！”
“馄饨来咯。”
摊主的声音让叶雪蓉扭过头，神色也正常了起来。
等到摊主将一碗馄饨放下离开，她才又将头扭回来。
宋赫安好像并没有关心她说了什么，而是低头认真吃了起来。
叶雪蓉皱眉：“我说的都是真的。”
宋赫安头也没抬：“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你出事之后，沈馨婷病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的生意有了不小的起色。”
“当时很忙，也经常不归家，但是宋鹏程好像并不在意我是不是花时间陪他，这让我有些奇怪。”
“后来康康告诉我，他经常一个人出门。”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担心他会不会被别人骗了，但是我问他也只是说跟几个朋友出门逛逛。”
“还是后来有一次，我晚上吹了点风有点咳嗽，便去了卫生院。”
“也就是在那里，我碰到了跟我说要出门见朋友的宋鹏程。”
“我本来想着，也有可能是他的朋友生病了，但觉得他那段日子实在奇怪，我没有叫他，跟在他身后才知道，他总是一有时间就会去找沈馨婷。”
叶雪蓉眼中溢出一丝自嘲：“我亲耳听见他说沈馨婷对他还有感情，也亲耳听见他说担心沈馨婷的身体。”
“当时我特别爱他，根本就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敢在他的面前质问些什么。”
“但是，从那之后，他每次出门我都会跟着。”
“他总是去找沈馨婷，哪怕沈馨婷表现得已经很不耐烦，他也依旧要往上凑。”
“我对他的感情，就是这么一次次的被耗尽。”
“很多时候我都想问他，既然这么放不下沈馨婷，当年又为什么要选择娶我？”
“早知道如此，我就应该坚定一点选择你。”
第31章
宋赫安终于抬起了头，对上叶雪蓉的眸子。
他皱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叶雪蓉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
她本以为，自己表现出后悔当初没有嫁给他的意思，他应该也会觉得可惜。
毕竟，若是当初娶她的是他，那他现在的生活不就衣食无忧了？
宋赫安将最后一个馄饨吃完，擦了擦嘴：“所以嫂子就只是想跟我说你不喜欢宋鹏程了？”
叶雪蓉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明显是默认了。
宋赫安问：“你们要不要离婚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问一句，叶康康要怎么办，你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又要怎么办？”
“不管你和宋鹏程如何，孩子到底无辜，就算是要离婚，你也别丢了做母亲的责任。”
叶雪蓉眸光微闪，然后突然笑了。
“对不起，当年毁了我们的婚约，直到现在，我才跟你说这句话。”
宋赫安掏出钱放在桌上，起身：“不用了，我不清楚你今天跟我说这些的用意，但是我要说的是，以前发生的那些我都已经不在意了。”
“以后，我不想跟你和宋鹏程，有任何的纠缠。”
顿了一下，想到下午宋鹏程来他的诊室闹，他又道：“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有愧，那就看好宋鹏程，我不想他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他就直接离开。
从这个晚上之后，除了必要，宋赫安果真没有再见到过叶雪蓉。
就连宋鹏程，也只是在医院偶然见到一面。
大概是叶雪蓉跟宋鹏程说了什么，每次见到，宋鹏程也不敢再上前来说些什么。
经常是匆匆的一瞥。
可即便是这样，宋赫安也能感觉到宋鹏程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阴沉冰冷，带着恨意。
一个多月后，天气开始转冷。
沈馨婷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她出了院，但只要有空，就会往医院跑。
对此，宋赫安烦不甚烦。
可是，沈馨婷如今是旅长不说，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就算是院方，也不能说什么。
这天，宋赫安照常下班。
看见医院门口停着的吉普车，他权当做没看见，直接离开。
跟往常一样，沈馨婷知道他不会搭理，就开着车跟在他不远的地方。
直到看着他回到家，她才离开。
宋赫安回到家的时候，宋小山还没有睡。
准确来说，是特地在等他。
宋小山抱着枕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爸爸，那个送你回来的阿姨是谁？”
宋赫安知道，小山这是看见沈馨婷的车了。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跟沈馨婷的关系。
“不是送我，只是刚好顺路。”
宋小山又道：“爸爸，我今天去医院找你了。”
他睁着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我听医院的人说，那个人是你的媳妇，你们现在是闹矛盾了是吗？”
“我去了爸爸的诊室，当时爸爸有一场手术，诊室里只有阿姨在。”
“那个阿姨也跟我说，你是她的老公。”
宋小山走过来拉住宋赫安的手，眼底有着不安：“有个婶子跟我说，爸爸要是回家，就不会要我了。”
第32章
宋赫安心里一酸，他蹲下来抱住面前这个瘦瘦的小家伙。
“爸爸怎么会不要小山呢？”
当年出事，小山只有六岁，现在，也不过才八岁。
可他很懂事，帮衬着家里的活计，读书也用功。
可就是太懂事了。
他清楚的知道宋赫安并非他的亲生爸爸，周围也总是很多流言蜚语，他害怕再次成为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宋赫安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毕竟，很多年前，他自己就是这样的境遇。
他笑着拍了拍小山的头：“你这小脑袋瓜里又在乱想什么？”
“我现在是小山的爸爸呀，怎么会有爸爸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宋小山眨了眨眼，又问：“那爸爸会和阿姨回家吗？”
他说的阿姨，是沈馨婷。
宋赫安收了脸上的笑容：“小山为什么会这样问？”
宋小山回到自己的床上坐了下来：“爸爸，我什么都懂的。”
“你跟阿姨是夫妻，肯定是要住在一起的，医院里的叔叔阿姨也都说等你气消了，就会回家了。”
其实，他当时听到了一些他不太喜欢的话。
那些人说：“这宋赫安就是太矫情，两口子有什么不能说清楚的话，还闹离婚，人家沈旅长都那么哄着他了，等到时候沈旅长不想管他他就知道哭了。”
他虽然有些词汇还不是太清楚，可他们的恶意他感觉得到。
他是在农村长大的。
那个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出事。
有的时候，爸爸妈妈吵架，妈妈会带着他回外婆那里。
然后，他就会听到别人说他的妈妈脾气大不会过日子，一吵架就回娘家，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家男人留。
他觉得，宋赫安如今和沈馨婷也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宋赫安不回家，别人就会骂他。
宋小山小小的手拉着宋赫安：“爸爸不回家，是因为怕阿姨会不喜欢我吗？”
他想着在宋赫安的诊室沈馨婷对自己说的话：“今天阿姨说以后我可以叫她妈妈，但是爸爸，我听你的，你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宋赫安干脆也在小山的小床上坐了下来。
“小山是想妈妈了吗？”
宋赫安不清楚小山说起这个，是因为沈馨婷说了什么，还是因为缺少母爱了。
宋小山想起以前妈妈凶他的样子，摇了摇头。
“那小山希望自己有一个妈妈吗？”
小山继续摇头：“我有爸爸就够了，如果一定要有妈妈，那爸爸一定要给小山选一个好妈妈。”
如果是沈馨婷那样的军人，他勉强能接受。
他抠了抠手指：“但是，爸爸，没有妈妈，别人会说我们坏话。”
这两年，他们因为两个人相依为命，总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当沈馨婷穿着一身军装，说他可以叫她妈妈，还说她以后都能陪伴保护他和爸爸的时候，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他清楚，这种事情，要听爸爸的。
所以，当时他并没有答应，而是等着宋赫安回来才说。
第33章
宋赫安拍了拍小山的头：“小山，我们自己也能保护自己的。”
最艰难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他们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或许，该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好好跟小山说说了。
他不能让小山成为第二个自己，成为那个为了一点爱而受伤的自己。
房间里的灯，一直开到晚上快十二点才被人关掉。
跟宋小山长谈到半夜的宋赫安没睡好，第二天到医院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
快到中午，医院外面就吵闹了起来。
这种情况有过不少次，是有紧急的病人送了过来。
宋赫安直接出了诊室往急救室那边走去。
就看见急救室的灯已经亮了起来，而外面还有一张急救床，躺在上面的人，居然是叶雪蓉。
他走了过去，扫了一眼叶雪蓉身上的血：“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叶雪蓉的视线逐渐聚焦，她脸色发白，抬眼看了过来。
她嘴唇嗫嚅，发出来的声音也微微颤抖：“我不是故意的。”
“我们两个吵架，他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听到这话，宋赫安看了一眼急救室，想着里面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宋鹏程。
不过现在叶雪蓉的情况也不怎么样，整个人看上去奄奄一息。
他立刻让人把她推进了另一间急救室。
而且叶雪蓉都已经好几个月的身孕了，看她身上的血就知道出血量有多恐怖。
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
犹豫了一下，宋赫安还是跟着进了急救室。
进了急救室，叶雪蓉痛得面色惨白。
她看着宋赫安，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能发泄的点，企图用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些天我一直找人看着他，除了到医院来做检查，我没让他出门。”
“本来我已经跟他说好，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们就离婚，我会送他回淮安，给他一笔够他下半生的钱。”
“可昨天晚上，我发现他在计划怎么害死我，我跟他吵了起来，我说我会把他交给公安，他推了我一把，就往外跑，结果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磕到了头……流了好多好多血……”
“虽然我跟他之间早就貌合神离，但我们到底……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我从没想过要他死……”
听着她的话，宋赫安也渐渐理清楚了原委。
宋鹏程本就是个利己的人。
其实，他重生回来，只要想办法帮助沈馨婷度过她的死亡节点，按照上辈子沈馨婷对他的好，他下半辈子也会过得很好。
可他没有。
他的选择是，踹开沈馨婷，转而选择未来会变成有钱人的叶雪蓉。
或许是对沈馨婷的感情比对叶雪蓉要多，知道沈馨婷不会再死了，又不甘心沈馨婷对自己没有感情了。
可偏偏也就是这样，若他能安分一点，叶雪蓉也不会对他死心，要跟他离婚。
离了婚之后，哪怕是叶雪蓉答应会给他一大笔钱，他也不满足。
毕竟，叶雪蓉一旦死了，那些钱就是宋鹏程这个丈夫的了，他也不用被强制送回淮安县。
只是，宋鹏程摔下楼梯到底是不是意外，宋赫安也不敢肯定。
他垂下眸子，没有发表看法。
好在叶雪蓉求生欲很强，抢救了回来，只是孩子没有保住。
但宋鹏程那边……急救室的灯直到天色擦黑，才熄灭。
宋鹏程撞到了头，颅内大出血，没能救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宋赫安下意识看向叶雪蓉。
却只能看到她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可那眼底飞快闪过的，是解脱。
第34章
兀地，宋赫安只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
对于死去的宋鹏程，也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来。
上辈子他病死的时候，叶雪蓉应该也是会觉得解脱的吧？
毕竟，她一直都不喜欢他，他死了，不用分她的财产，也不影响她以后嫁给别人。
他又看了一眼对于宋鹏程的死表现得很痛苦的叶雪蓉，默默转身离开。
回到诊室，沈馨婷坐在里面。
宋赫安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换上了自己的外套：“宋鹏程死了，你知道吗？”
沈馨婷没什么反应：“刚才过来的时候，有听说。”
宋赫安抿了下唇：“那你有什么想法？”
她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说完全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那毕竟是一条生命。”
“哪怕现在我很讨厌他，但对于他的死，我还是有些可惜，只是这些我改变不了，也就没有必要去想那么多。”
她是上过战场的人，亲眼见过战友的死亡。
所以生命对于她而言，是很敬重的。
她明显不想多谈这个问题，便道：“我送你回去。”
这一次，宋赫安没有拒绝。
吉普车开在路上，速度并不快。
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停在楼下，宋赫安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他转头看着沈馨婷：“再聊聊吧。”
“小山说，他见过你了。”
沈馨婷沉默，点头。
宋赫安看向前方。
路边有盏路灯坏了，那个区域，漆黑一片。
他攥着手指，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时间在两人的静默中过去。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沈馨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吐出。
“所以，你今天是想跟我彻底摊牌是吗？”
“既然你知道我见过小山了，那我说了些什么，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我不介意你带着小山，甚至我能填补母亲这个位置的空位。”
“赫安，我们重新在一起吧，你说过你渴望爱，现在我能给你。”
“回来吧，好吗？”
宋赫安眼皮一颤。
紧接着，一张纸就被递了过来。
他一瞥，就瞥见了纸上的内容。
这是他当年离开时，留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纸。
此时，纸张上除了几个折痕，就只有轻微泛黄的痕迹。
看起来，沈馨婷将这张纸保存得很好。
他偏头，就撞进了她殷切的视线中。
是那样的热烈，像是能融化冬日的大雪。
宋赫安直视着她，没有避让。
到底是曾经爱过的人，看到她这样的眼神，他心里难免跳了一下。
可也仅此而已。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方那片黑暗：“没有可能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明显的感觉到，那道看着自己的炙热目光，一点点消退了下去。
“我还是那句话，对你我已经没有感情了，我不想再回头。”
“而且，感情不是你丢一颗石子打破平静的水面，等涟漪过去，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
“石子会一直留在水底，不会消失，就像破了的镜子，修好了，还是会有裂缝的存在。”
“沈馨婷，往前走吧。”
第35章
沈馨婷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丢进冰窟，只剩彻骨的冷意。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嘴唇就像是被粘住了一样。
她开不了口，也发不出声音。
身体也好像被冻住，让她动弹不得。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将拿着纸张的手缩了回来。
她认真地将纸张叠好，又放回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纸张像是一个火炉，带着温热的暖意，贴着胸膛，让她的心脏重新暖了回来。
她苦涩地勾了勾嘴角：“真的，就一点机会都不给吗？”
“你应该知道，我既然这么说，就从来没有想过要重新跟你开始。”
“愿意跟你说这么多，也是想让你想开些，跟我真正的离婚。”
就像是李珊珊之前说的，他当时离开虽然留了离婚报告，但沈馨婷并没有向部队打申请，他们的婚姻关系，依旧是存在的。
或许他可以选择继续保存这个关系，以后说不定还能得到什么庇佑。
但他并不想。
既然断，那就断得干净一点吧。
沈馨婷眼里的亮光彻底暗了下去。
“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
宋赫安看了她一眼，点头：“好。”
然后，他就下了车。
沈馨婷就这么看着他走到那片黑暗的区域，进了楼内。
这一瞬，她甚至在想，如果宋赫安不答应自己，其实她用一些手段，只是能强制将人留在身边的。
可那个时候，她留下来的，究竟还是不是他呢？
将自己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按下，沈馨婷重新启动了车子。
沈馨婷的心思，宋赫安并不知道。
这天晚上之后，她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
但宋赫安知道，她依旧在关注着他。
他所住的那栋楼外，那个找街道办好几次都没人管的坏掉的路灯，不知道是哪一天晚上之后，被修好了。
他没等到沈馨婷，反而是等到了叶雪蓉。
准确来说，是叶雪蓉约他吃饭，地点在和平饭店。
宋赫安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来传话的人一直站在他的诊室外，意思很明显。
他只好跟着人来到了饭店。
叶雪蓉定了一个包厢，偌大一个包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让宋赫安心底发虚。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叶雪蓉笑了笑：“边吃边说，放心，我没有恶意。”
自己身上，确实也没有对方可图的东西。
宋赫安微微放了心，拿起了筷子。
“我想要继续将我的生意扩大，接下来，可能不会再留在北京了。”
宋赫安抬头看她。
她依旧笑着，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见他不接话，她也不生气：“在北京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亲近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还能说得上几句真心话。”
“北京有我的人在打理我的产业，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找我帮忙。”
宋赫安皱眉：“为什么？”
他自认这辈子跟叶雪蓉的接触少得几乎没有，也就是之前说了几句话。
定下婚约之前也只是家里安排着见了几面，她跟宋鹏程结婚之后避嫌还来不及。
第36章
在叶雪蓉这里，他会是那个能说心里话的人吗？
宋赫安觉得不可能。
别人或许会，但叶雪蓉这种在生意场上能杀出一条路来的人，不会。
叶雪蓉往后靠在椅背上：“就当……我是在为当年毁了跟你的婚约而补偿你的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需要，但是我需要求一个心安。”
这话，说得其实也没错，但她不是因为毁了婚约而愧疚。
有些事情，她并没有选择说出来。
之前宋赫安出事，她发觉宋鹏程并不爱自己。
后来她开始做梦，断断续续的，也不连贯。
但梦境很真实，就像是真正发生过的一样。
在梦境里，她的丈夫并不是宋鹏程，而是宋赫安。
最开始，她以为这就是自己因为发现宋鹏程并不爱自己受了刺激之后，才做了这样的梦。
可后来的每一个梦境里，都是如此。
没有宋鹏程的从中作梗，她和宋赫安结了婚。
宋赫安很有本事，在医院工资高，还有各种补贴。
哪怕是宋家的大伯要从他的手里分去一部分的钱，他也还能剩下不少。
那个时候，她家穷，日子紧巴巴的，也是因为宋赫安，她家里的日子才好了不少。
但她并不喜欢他，答应跟他的婚事，也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宋鹏程。
又因为家中大多是他在操持，她的自尊心作祟，她心底其实是对他很复杂的。
后来政策开放，她借着这个机会，终于是翻了身。
日子一天天变好。
而她，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沈馨婷死了，宋鹏程成了鳏夫，她又有机会了。
可是，宋赫安占据着她身边人的位置，她除了能暗中帮衬宋鹏程，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态度，也一点点冷漠。
她不是没想过离婚。
可宋赫安是她在最苦的时候一点点帮衬着她过来的，要是让别人知道她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过河拆桥的人，她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直到后来，宋赫安因为她的冷漠，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后病死。
她和宋鹏程走到了一起。
再往后的事情，她也只是梦见过几个片段。
看上去，她和宋鹏程生活得很好。
刚做这些梦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些梦的真伪。
可时间长了之后，她发觉不是。
这些梦太真实，真实到她能感觉到梦境里自己的情绪。
这让她意识到这些事情，可能也发生过。
但她无法求证。
只是，梦境里发生的那些事情，让她对宋赫安的愧疚无限扩大。
她接收了宋赫安那么多的好，却也算是毁掉了他整个人生。
只是梦境这样的理由，就算是说出来，对面可能也不会相信。
宋赫安看着叶雪蓉。
她的脸上依旧是标准化的笑容。
但跟刚进包间时她脸上的笑容相比，她现在的笑真心多了。
宋赫安想了想，虽然不知道叶雪蓉的愧疚能让她帮自己到什么样的程度，不过她既然有这个心，他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坚定的拒绝。
说不定以后真的能有用得上的时候。
于是，他点了点头：“好。”
第37章
闻言，叶雪蓉暗自松了口气，一直压在心里的巨石好像也消失了。
之后，两人安静吃饭，都没有再说其他。
宋赫安只知道，第二天叶雪蓉就离开了北京。
听说去了上海发展，具体的他也不清楚。
转眼，就到了深秋。
宋小山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去年穿的厚衣服早就短了一大截。
不过好在，宋赫安的能力得到医院的认可，现在他工资也不低，不然还没有多少余钱去扯布料给小山做新衣服。
再次遇到沈馨婷，就是在宋赫安刚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
她穿着一身军装，外面披着一件大衣，靠在吉普车上的懒散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军人。
看见宋赫安出来，她几步走到他面前，面容平静：“听小山说你来了这里，便在这里等你。”
“之前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已经想清楚了。”
她打开车门：“上车再说。”
说完，她就帮着宋赫安将他买的东西都放到了后座，然后将他塞进了副驾驶。
坐进驾驶座，沈馨婷也没有直接开车。
她一双白皙的手握着方向盘，很赏心悦目，可宋赫安没有心思欣赏。
他问：“你答应要离婚了？”
沈馨婷眼底的光有些破碎。
她勾着唇角：“不答应你就不离了？”
宋赫安沉默。
她偏过头来：“离了婚，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她现在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她还有机会能多见他几面。
宋赫安抿唇，好几分钟之后，才点头。
“那……以后你会跟别人结婚吗？”
宋赫安看了她一眼：“不会。”
两辈子，他对于感情这种东西已经看清了，也早就不在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爱。
以后得日子，他只想自己和小山把生活过好，就够了。
沈馨婷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她伸手指了下中控台上放着的一个档案袋：“我已经在部队申请离婚了，材料都在这里，我们直接去办理就好。”
宋赫安点头。
一个小时之后，离婚证就到了宋赫安的手里。
离婚证比当时的结婚证要小一些，也就是一张简单的纸，上面写了一些他们的个人情况。
但这张纸，也彻底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
沈馨婷看着他手里的离婚证，神色复杂。
哪怕嘴里说着是想通了，答应要离婚了，可现在，她也依旧觉得心里难受。
她抿了抿唇：“我送你回去吧。”
宋赫安没有拒绝。
最后，吉普车停在楼下。
宋赫安拿着自己在百货大楼买的东西，下了车。
沈馨婷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笑得看起来正常：“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帮忙。是你说的，就算是……我们也还是朋友。”
宋赫安点头：“好。”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
沈馨婷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好像有片乌云从远处飘来，遮在了她的心上。
从她停车的路边到他住的楼的入口并不是很远。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沈馨婷觉得，再也不会有阳光穿透乌云，照在她身上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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